高礼沉默良久,才道:“于家二子,他多大了?可曾科考?”
“年十四,与女儿同龄,在读书,但未曾科考。”
“所以,你不想嫁到于家,希望父亲出面,为你拒绝这桩婚事?”
高礼问。“不,女儿恳请父亲出面,无论大娘给出何种理由,千难万难,一定要将婚书中的于可敬,替换成于可远!”
高邦媛斩钉截铁地回道。高礼微微一怔,满脸不解:“于家贫瘠,于家二子都十四岁了,还不曾科考,将来恐怕也难以高中,你为何要嫁过去?”
紧接着,高礼脸色一变,抬起眼,目露质疑,“你是前天去的东阿,昨日回来却未入家门,在外留宿了两宿……莫非你们……”高邦媛一咬牙,“那一夜,女儿是在于家住的。”
“你……”高礼一急,脸色唰地就白了,身影一晃,直接跌坐在蒲团上,哀叹道:“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你母亲若在天有灵,看到你这个样子……百年之后,我还有何颜面见她!有何颜面见高家的列祖列宗!”
高邦媛不想过多解释,让父亲误会自己和于可远发生过什么,或许更容易促成这件事。“请父亲为女儿做主!”
高礼摆摆手,有气无力道:“去,出去!我不想见到你!”
高邦媛抬起手,暖英连忙将她搀起来,一主一仆缓缓退出闻思斋。刚出门,西边的碧忠阁大门敞开,高邦媛和于可远遥遥对视,四目如炬,电光火石之间,许多不便言谈的事情,皆在这番短促的眼神交流中讲清了。高邦媛回到南边的华容阁。于可远仍在凳子上坐着,从刚才闻思斋里高礼传出的那一声怒吼,他揣测着,这位未来的岳父大人,大概是误会自己和高邦媛之间的关系了。“这样倒也省去了许多麻烦。只是没想到,他竟然也学嘉靖皇帝,玩起了玄修。可惜啊,这位岳父大人,似乎连嘉靖皇帝的一丝皮毛都没学成。”
于可远暗自道。又过了一阵,东边传来敲锣打鼓的声音。整个高府,都变得热闹起来。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高家在官场、行商皆有许多人脉,这些人蜂拥而至,皆为二小姐的订盟仪式,可谓隆重至极。相比之下,西苑这边就显得太过冷清了。直到未时三刻,在马嬷嬷和管家的陪伴下,高家大夫人才从西苑赶来,随行的还有郑家大公子郑耀昌,也就是二小姐将来的夫婿。一群人还没进碧忠阁的大门,就听到高家大夫人似笑非笑的声音:“真真是怠慢了贵客,于公子到府上也不曾递过礼帖,竟和郑公子撞上,事务繁忙,直到这时才挤出些功夫……但正所谓好事成双,今天啊,我们府上东西苑皆有好事呢!”
人还没到,就明里暗里刺了他几句,说他不守规矩,可见这位大夫人是个不好相与的主儿。于可远也不动弹,坐在凳子上,神态变得慵懒懈怠,四仰八叉地往后一仰。或许是前身的痞子做派深入骨髓,于可远甚至不需要仔细去想,随随便便就能做得入木三分。这副吊儿郎当的模样,看得身旁的俞占鳌啧啧称奇,小声喊道:“你戏真好!”
“看得过去吧?赶明儿个,我教大哥几手!”
俞占鳌嘿嘿笑着,“你自个留着吧,我若学来,被将军和大人瞧见了,非得被扒掉一层皮不可!”
于可远一笑,点头不语。这时,高家大夫人带着郑耀昌,已经进了碧忠阁的大门。于可远指着高家大夫人,对身旁俞占鳌道:“这老太太穿得富态,她一定是来送钱,给我治病的吧?可已经拖延这么久了,五十两恐怕难治,少说也得一百两!嗯,就一百两!”
俞占鳌望向高家大夫人,也就是四十出头的样子,哪里称得上老太太?俞占鳌是看出来了,这家伙一点亏都不愿吃,前一刻受的委屈,下一刻就要几倍偿还过去。于是便帮衬道:“于公子的癔症是严重了些,五十两打发不住。高家主事的人既然来了,会给于公子一个交代的。”
高家大夫人脸腾地就黑下来了。她倒不是心疼一百两银子,而是懊恼那句“老太太”。她走到南边的案首坐下,又指着北边的案首,让郑耀昌坐下,然后道:“于家娘子可安好?时间过得真快,一晃眼,距离上次去东阿已经十年了。当初,我还抱过你的,就那么大!”
高家大夫人用手量了量,一脸的和蔼可亲。不等于可远答话,又说道:“于公子不要伤心想家,就在西苑住着,同家里一样,下人们虽拙笨,大家一处伴着亦可以解些烦闷,或有委屈之处,只管说得,不要外道才是。这几日府上繁忙,我恐怕不能时时陪伴,恰好郑公子也要在府上小住几日,你们两个年龄相仿,可以作伴。”
然后眼神示意郑耀昌。郑耀昌起身,一副彬彬有礼的模样,“看模样,我应该痴长于公子几岁,于公子若不嫌弃,唤我一声郑大哥就是。”
于可远直接弹跳起来,指着郑耀昌的鼻子就骂,“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让我喊大哥!”
这番恼骂,把满屋子的人都弄懵了。就连高家大夫人,也是半晌才回过神来,张了张嘴,什么都没讲出来。她将郑耀昌带来,本是想着给郑家人显摆显摆。毕竟西苑的三小姐,将来要嫁进庶民家里,这人传闻中还是个极混账的东西。一番对比之下,就能衬托她家二小姐的高贵,将来自己女儿嫁进郑家,或许会受到优待。其次呢,俞占鳌在府外将高府下人打了,这事毕竟有损高府颜面。但因是远客赶来,高府本就失礼在先,不能明着报复。按照之前情报上打探到的于可远的脾气秉性,让郑耀昌和于可远时常处在一起,必定闹出矛盾,自己再推波助澜一番,由郑耀昌出面狠狠拾掇一番于可远,也就解了她心头之恨。最后,她带着郑耀昌过来,也是给闻思斋的高礼看。谁不知道,这位高府二老爷最好面子,甚至因为面子,将自己关在闻思斋十余年。如今高府的两个亲家上门,一番对比之下,肯定会让高礼难堪,她断定高礼会因为面子而躲在闻思斋。这样一来,高邦媛的婚事还是由她一人做主。但于可远的开场白,直接将高家大夫人的计划打乱了。她人还在现场,于可远和郑耀昌就闹出矛盾,总不能什么都不管,直接让郑耀昌出手收拾于可远吧?更何况,俞占鳌还在一旁虎视眈眈地瞅着,她真怕郑耀昌言语有失,这家伙就挥拳上来了。要真出现这种情况,刚刚的订盟恐怕都会有变数。这样一样,高家大夫人坐不住了,连忙起身宽慰起郑耀昌,“耀昌啊,于公子刚刚受到惊吓,得了癔症,还有些不清醒,他这些话,并非出自本意,你,你别介意啊。”
郑耀昌咬着牙,“伯母都这样讲了,我怎会和一个病人置气!”
“那就好,那就好!”
高家大夫人舒了口气。哪料,于可远趁势追击:“你也承认你家下人害得我得了癔症?这就好办,拿钱吧!”
将一副小混混模样演绎得淋漓尽致。
https://www.cwzww.com https://www.du8.org https://www.shuhuangxs.com www.baquge.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