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找不到那种愤怒了。他想念愤怒的感觉。
马尔科姆膝上横着猎枪,凯斯胸前挂着操控台和思想盒,小修理车显得十分拥挤。车开得太快,远超设计速度,拐弯时头重脚轻,马尔科姆干脆把身子探出车外来平衡。凯斯坐在右侧,所以左拐的时候倒没关系,但右拐时这锡安人就要从凯斯身上探出去,把他挤在座位上。
他完全不知自己身在何处。每样东西看着都眼熟,却无法确定自己到底是不是见过这一段路。前方一条弯弯的走廊两旁排满了木质陈列柜,里面的收藏他倒是确定自己没见过:大型飞禽的头骨,硬币,还有银面具。修理车的六个轮子在层层地毯上悄无声息地滚动,只听见电子引擎的声音,还有马尔科姆压在凯斯身上帮车子拐弯的时候,偶尔从他耳机里传来的隐约的锡安混录音乐。操控台和思想盒一直把口袋里的飞镖压在他身上。
“你有表吗?”他问马尔科姆。
锡安人摇摇满头的小辫。“时间就是时间。”
“天哪。”凯斯闭上眼睛。
探测仪匆匆爬过一堆地毯,用爪垫敲敲一扇巨大的方形乌木门。修理车在他们身后咝咝作响,车上一块百叶板里迸出蓝色火花,落到地板上,凯斯闻到毛线烧焦的味道。
“这路对不,先生?”马尔科姆看了眼木门,拉开猎枪的保险。
“嘿,”凯斯像是在自言自语,“你以为我知道啊?”探测仪的球形身体转过来,LED灯光闪烁不停。
“它要你开门。”马尔科姆点着头说。
凯斯走上前,拧了拧华丽的黄铜门把。门上齐眼睛高度镶着一块极古老的黄铜片,上面曾经刻下的文字都已模糊不清,那文字所代表的人或事也早已随之落入遗忘的深渊。他微微有些怀疑,泰西尔-埃西普尔家族在迷光别墅里的一切,究竟是一件一件挑选出来的,还是从欧洲某个类似“都市全息”的地方批量购买的?他侧身推开门,门闩发出悲哀的吱呀声,马尔科姆走到他前面,操起雷明顿猎枪。
“书。”马尔科姆说。
这里是图书馆,白色钢制书架上贴着标签。
“我知道咱们的位置了。”凯斯说。他回头看了一眼修理车,一股青烟从地毯上升起。“走吧,”他说,“车子。车子?”修理车纹丝不动。探测仪拖着他的裤腿,拼命抓他的脚踝。他努力忍住一脚踢飞它的冲动。“啥?”
探测仪嘀嘀嗒嗒地走进门,他跟在后面。图书馆里的显示器也是索尼的,和之前那台一样陈旧。探测仪停在显示器下方,晃动了一阵。
“冬寂?”
屏幕上充斥着那熟悉的五官。芬兰人微笑起来。
“报到时间到了,凯斯,”芬兰人在缥缈的香烟里眯着眼说,“来,插进去吧。”
探测仪跳到他的脚踝上,顺着他的腿往上爬,触手隔着薄薄的黑裤子戳进他的肉里。“操!”他一把将它拍开,探测仪飞到墙上,有两条触手开始不停地做徒劳的活塞运动,喷出空气。“这该死的玩意儿怎么了?”
“烧掉了,”芬兰人说,“别理它,没事。接入网络。”在屏幕下方有四个插孔,但只有一个能接上他的日立转换插头。
他接入网络。
一无所有。灰色真空。
没有网络,没有网格线,没有赛博空间。
操控器不见了,他的手指……
在遥远的意识边缘,有什么东西飞奔着穿过黑色镜子的丛林,急匆匆向他赶来。
他想要尖叫。
海湾那头似乎有一座城市,却很远很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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