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映之此时正抱着琵琶,见陆昭进来也并不说话。倒是陆昭先开了口:“你父亲已经攻入城了。他手下军队在外驻扎了数月,进来之后,无论是屠城还是怎么样,如果你不想出什么意外,像前朝庾太后那般以忧崩,就和我们走。”
前朝苏峻之乱,庾亮不敌,离都,妹妹庾文君身为太后,不出数月便传来死讯,史载“以忧崩”。而对于乱军的作为则曲笔为“裸剥士女”,以此而止。庾太后生前遭遇,不言而喻。
崔映之道:“父亲仁义治军,不会屠城。”
“仁义治军?”
陆昭冷冷笑了一声,“慈不掌兵。你父亲若以仁义治军,早不知道死多少回了。说起屠,这种事情一旦发生,你父亲就算想救你都赶不过来。对于这些军人来说,烧杀淫掠不仅仅是撒气,而是他们走向富贵的一部分。你父亲不会阻止手下这样做,因为一旦他如此做,那些人大概率会先干掉他。到时候,崔娘子,你会成为哪个士兵的泄愤之物,还是会被掠至哪个将军府上当几天琵琶伎,都是再也挽回不了的事情。”
崔映之闻言却笑了笑,调了调手中的琵琶弦:“陆侍中既然说让我和你们走,不知道这你们里面都有谁?”
陆昭并不打算将建立行台的事情告诉崔映之:“有谁不重要,我们会派人把你送到你父亲那里。”
“派人。”
崔映之点了点头:“你们既然不打算留在长安,想来和你们一起走的人也有太子了。”
那琵琶身虽然已擦拭干净,弦上却还落了灰,她寥寥拨动,琴声戚哀,更似有无数烟云腾起缭绕,将那张纯艳相生的脸,衬出一抹惊鸿之姿。“那我要他来,亲自送我回去。”
她斜眼挑衅地看了看陆昭,“如若不然,我便待在此处,等父亲来找我,再向他诉苦。”
陆昭已经不耐烦地皱起了眉头,对身边的护卫道:“没时间了,先捆起来,带走。”
崔映之道:“陆侍中,我的去向这次可由不得你。你应该知道的,封太子妃的诏书上,写的根本不是你的名字。”
见陆昭神色一滞,她继续道:“皇帝拿你的父母去要挟车骑将军已经足够,没有必要再拿你填进这个位子。陆昭,无论你还是我,都是被妥协出去的那一个。如果太子不想让被世族易储,不想让他的父亲受到伤害,就只能应下这门婚事。你当知,我也是不得已,只要崔氏是戚族,就可以平安了。”
陆昭面无表情,静静走向那一缕轻烟,浮尘与天光被窗棱分割成碎片,轻得如同凝结了一枚枚霜。落在她的脸颊上,便成清晖,落在她的衣袂,便如着在玄岩,变成灰色。那是只属于成人世界残忍真相的颜色。
轻薄锋利的指甲与并不丰盈的指腹沿光慢慢伸出,在触及那精巧下颔的一瞬间,座上的人便如沐霜雪一般起了一丝战栗。凤目低垂,早已无关怜悯,睥睨的瞳眸如在深渊中攀升的犀灯,索人性命。
“崔侍中既然不愿意带着陆家的善意回去,那我只好让人把你杀在荒郊野外了。”
她一开口,清越的声音徒现锋利,仿若三尺刀锋嵌入心口,无论言者亦或听者,都只觉剧痛,“你当知,我也是不得已。乱世倾轧,大家都要卡在别人利益与求生欲的权衡点上过活。我如此,皇帝如此,太子也会如此。那诏书上写的是谁的名字,你以为我会在乎吗?”
“你不在乎吗?”
开口的并非崔映之,冷峻的声音从身后袭来,飘在陆昭的耳畔与颈间,如同锋利的割肉刀在猎物身上来回舔舐,随时见血。
元澈不知何时已站在她身后,陆昭慢慢撤回手:“殿下既然来了,便交由殿下处置吧。”
没有再更进一步的探寻,黑色的氅衣与黑色的铁甲将要交错而过。
然而元澈的手忽然勒住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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