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绳子忽然被人扯了一扯。张迎回过神来,连忙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往后拉,不料阿寄却当真轻得很,过不多时,便从井口探出了头来。
&esp;&esp;张迎笑着招呼道:“阿寄姐姐!”
&esp;&esp;阿寄亦莞尔一笑。从掖庭到椒房,困在地底大半个月,头一回见到外边的太阳,一时感到些欢喜的眩晕。念及顾拾还在下边等待,她赶紧解开自己腰上的绳索,俯身在井口边将它又晃悠悠地垂落了下去。可是过了很久、很久,也没有人拉动它。
&esp;&esp;难道是地底太黑了,以至于他看不见绳索?阿寄转头看向张迎,希望他对顾拾喊几句话。
&esp;&esp;而张迎却挠了挠头,道:“姐姐,咱们去找个地方歇息吧?离这儿不远就是驰道,人来人往的……”
&esp;&esp;她重重地皱了眉。
&esp;&esp;秉性善良的她,这样的表情便已经是极限了。可张迎也不是个傻孩子,他知道对方不能说话,在这种时候,哑巴是最好欺负的。
&esp;&esp;“郎主说了,让奴婢先带你去安全的地方躲躲。”他觍颜道,“姐姐你不要担心,郎主那样玲珑剔透的人,不会有事的。啊,其实他没好意思告诉你,他手臂上的伤并未全好,他今日是出不来的……”
&esp;&esp;明明已经好了。
&esp;&esp;今日清晨,是她亲手给他换布包扎的。
&esp;&esp;就算他没有痊愈,不敢缒绳而上,又为什么要急着把她赶出来?
&esp;&esp;追根究底,他为什么要急着与她分开?
&esp;&esp;她的眼眸中暗涛汹涌,徒劳地张了张口,却偏偏一个字也说不出。她突然扑到那井边去向下望,黑暗,一片黑暗,而她连唤他一声都做不到。
&esp;&esp;“姐姐!”腰上突然被张迎的双臂牢牢箍住。他是害怕她再跳下去吗?她觉得很可笑。只有站在阳光底下了,她才感觉到原来从这井底吹出来的风都是阴寒彻骨。他们是如何在这样冷的地方待了五天的?!
&esp;&esp;“姐姐你听我说,郎主他在宫里还有些事要做。”张迎叹了口气,“无论如何,咱们不能坏了郎主的事,对不对?如今这长安城里颇不太平,南皮侯当了皇帝后残暴得很,我们这些做下人的都心惊胆战——我是说,按郎主的意思,他也希望你先往东边走,离长安城越远越好。”
&esp;&esp;阿寄惨淡地笑了笑。
&esp;&esp;他有什么事要做?新君对他的态度尚未明了,有什么事,会让他不执一词地留在未央宫的刀剑丛中?她想象不出来。他从来不是个会为了别的人、别的事而以身犯险的人——
&esp;&esp;不,不对。她忘了,他最爱做的事情就是冒险。他与袁琴密谋,他到掖庭救她,他一刀杀死孟渭,他带她躲进椒房殿,哪一桩不是绝世奇险?她一直只把他看做一个孤独而任性的小孩,却忘了他也是危险而冷酷的。
&esp;&esp;她忘了,他有的时候,其实是不需要她的。
&esp;&esp;她并不是生来就必须捆绑在他的身边,只是太长的岁月蒙蔽了她的眼睛,叫她以为他离不开自己。其实不是的。其实真正心怀依赖的人是她才对。
&esp;&esp;他只是不声不响地抛下了她,她就已经恐慌地在太阳下颤抖起来。
&esp;&esp;她回过头,抬起手,茫然地揉了揉张迎的头发。
&esp;&esp;张迎见她的态度似有所缓和,手劲松了一些,紧绷的情绪也垮塌下来,“那好,咱们走吧,我去备车。只是可惜我还要回宫里当差,不能陪你走了。”
&esp;&esp;为什么顾拾和张迎都把离别看得如此轻松?他们当真以为她可以一个人浪迹天涯?这不是很可笑的事情吗?
&esp;&esp;她拉住了张迎的手,摇了摇头。
&esp;&esp;张迎立刻露出了为难的神色。
&esp;&esp;她伸出受过刑的蜷曲的手指,在张迎手上慢慢划出两个字:
&esp;&esp;“南军。”
&esp;&esp;
&esp;&esp;未央宫,承明殿。
&esp;&esp;文臣武将在丹墀底下吵作一团,而顾真手握着马鞭,正百无聊赖地拿鞭梢轻挑着一只鸟笼子,惊得那笼中鸟不停地上蹿下跳。
&esp;&esp;“陛下!”有人不堪争吵,拂袖上前,跪地行了一个大礼,“陛下!定国号的事,臣恳请陛下三思!陛下源出顾氏,亦得旧朝党人臂助,如今既登大宝,便当应天心,顺民意,继承大靖国号,才是正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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