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楼雅阁是倩影阁里观赏舞台最佳的位置,阁外云顶紫檀为柱,阁内玉璧盏烛为灯,四周悬着撒珠银线鲛绡宝罗帐,谈笑间微微飘舞。
隐隐望去,阁内好似坐着两位公子模样的人,但因有帐隔着,看不真切。
云海棠心中狐疑,白羽堂是自己临时瞎编的一个名头,居然会有人应承,天下不会真有这样巧的事情吧。
算了,先不管他,有人替自己撑腰总是好事,青楼不比战场,不是随便割几个头颅便能了事的,何况这辈子自己本与贺疏影无冤无仇,也没理由直接动手。
桑娘明白楼上贵客的身份,立刻按下不服的贺疏影,小声嘀咕。
也不知说了些什么,贺疏影咬咬牙,不情愿地道:“那就再比一轮……比……比胭脂泪!”
“胭脂泪啊!这白羽堂哪能赢啊?!”台下皆是些倩影阁的常客,早就知晓胭脂泪是倩影阁独有的一张古琴,此琴与别处不同,不分宫商角徵羽,独独只有一根弦。
正因为只有一根弦,一般人根本无从下手。
即便是倩影阁常练的角妓,也需不断调整指腹位置方能弹出一首完整的曲子。且弹奏时,手指因频繁拨弄,而不可避免地会被琴弦割破,滴下鲜血,故而名曰“胭脂泪”。
云海棠从未抚过此琴,眼下能不能弹出个调来都难说。
贺疏影分明就是故意刁难她。
此琴音色堪称一绝,桑娘刚命人将琴抬上,台下人便纷纷来了劲,嚷着让贺疏影赶紧为自己献艺一曲。
贺疏影本就有备而来,于袖中掏出几枚鎏金护甲,戴在左右手指上,坐于琴前,白了一眼身旁玉立的云海棠,弹起自己日日习的曲目,惹得众人交手称赞。
曲毕,贺疏影悄无声息地在卸甲之际,用那鎏金甲片狠刮了一下弦,琴弦上露出不被察觉的一小块缺口。
“到你了。”贺疏影收好护甲,眼神得意地落在云海棠白皙纤嫩的手指上,嗤笑一声,“呵呵,当然啦,怕的话,你也可以选择放弃。”
放弃?
从看见她的那一刻起,云海棠的心里就再没有这个字眼。
上一世夫君被她抢夺,身体被她残害,今生怎么可能只当她是个陌路人?
云海棠的眸光幽幽扶过那根琴弦,像一柄利刀慢慢割开过往,她不知道自己会弹出什么,只知道自己有太多的话想说,却无人能说。
厅堂内静谧如水,适才叽叽喳喳的看客们皆止了声,就连楼上雅阁间突然传来的一声闷响,也无人理会,大家只想等着看她究竟会如何。
她的脸上没有浓厚的胭脂水粉,只透着一股春风拂面般的清爽,一双眼睛却是乌黑璀璨之极,像是要诉一个故事般,盈盈欲滴出水来。
云海棠深吸了一口气,一只手搭在弦上,轻轻扣出一个音。
琴弦微微一颤,宛如细水流长,闪着淡淡的光泽,映在少女云淡风轻的脸上。
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
浅吟的琴声如同秋雨润物,风过无痕,却满地落花无数。
少女落下另一只手,一边轻抚,一边划过,渐渐调出不同的音调。
好似有人乘着一叶扁舟从湖上缓缓而来,湖面上腾起层层水雾,浸润着每个人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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