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商更想看到一个通俗小说版的传记。因为在谋划之初,她就计算好了要让詹水香的故事传遍大江南北。这不仅能消除詹木宝的身世隐患,还有其他的诸多好处。
只是这些好处都不能诉之于口罢了。
此时,万商就只能故作犹豫地对詹木舒说:“在家乡的时候,我很喜欢看人在戏台上唱戏……不是京城里这些个戏班子唱的文辞优美的戏,而是更粗俗一些,是乡下人都能听懂的戏。我最开始还以为你会把传记写成那样,就像我以前看过的那些。”
不等詹木舒说什么,万商就露出了难过的神色:“而这都是源于我的私心。”
万商这一难过,无论詹木舒想说些什么,都被他彻底咽回去了,转而一脸关切地看着万商,眼里藏着亮晶晶的星,就好像在问,母亲你想要什么,我能帮你什么?
万商说:“你姑母的年纪比我略大一些,我嫁到詹家时,她已经出嫁,嫁的正是她的青梅竹马。不知道你父亲曾经与你说过没有,他年轻时颇有些嫉恶如仇的性情,因而得罪了小人却不自知。小人伙同前朝恶吏,假装是拉壮丁的把你父亲抓走了。你爷爷追去,竟是摔折了腿。当时亲朋好友都认为你父亲已经被害死了,只有你姑母姑父不放弃,姑父更是找了一切机会出门寻找你爹……”说着,万商的语气低沉下来。
万商说,姑父周富在找寻詹水根的路上,被真正拉壮丁的带走了,从此了无音讯。姑母詹水香虽然嘴上不曾言语,但心里等了姑父一辈子,死的时候都不曾合眼。
“舒儿年纪小,许是没听说过这等拉壮丁之事。”万商深深叹了一口气,“那年头世道乱,各方势力打来打去,那些个反王号称自己有三万大军、五万大军,其实里头有很多都是被拉壮丁带走的,没受过什么训练,可能平日里连鸡鸭都没有杀过,拉到战场上后,直接被推到前线……基本上就是一个死,还死无全尸、死无葬身之地。”
凭你是周富,还是王富、宋富、刘富,上了战场后,全都是炮灰。
“我们心里都知道,你姑父活下来的可能性不大。若不然,凭着他和你姑母的感情,他早就找过来了。但是,我总想着……万一呢?万一你姑父还活着呢,万一他只是残疾了无力回老家呢?万一他和你爹一样,回老家找过,却刚好两方错开了呢?再或者,他就是真的死了,万一他曾经对别人吐露过身世,有人知道他葬在哪里呢?那样,我们至少能循着消息找过去,帮你姑父收敛尸骨,叫他能与你姑母夫妻合葬。”
“所以呢,你给姑母写的这个传记,我总想着最好能传出去,传得越广越好。传得能叫你姑父听见,能叫认识你姑父的人听见。传得能引着你姑父和你姑母团圆。”
夫妻恩爱却死生不复见,对于此时的人来说,这简直太感人了。
金姨娘的眼眶直接就红了。这会儿她忘了自己亲手做的衣服还没有呈上,忘了自己肚子里早早准备好的那一堆说辞,直接说:“太夫人,我娘家有一座酒楼,生意还算不错,大堂里常有说书人讲书的。若是太夫人不嫌弃,我传个信给我大哥……”
万商摇了摇头:“都说了这是我的私心。我以前常听说,大家府邸重视闺誉,女孩家的名声轻易不能传到外头。咱们现在毕竟是侯门贵勋了,他姑母再是好,那也是女眷。若是我们往外头散她的名声……我怕对府里不好,府里还养着两个姑娘呢。”
这一招是以退为进。
詹木舒下意识要反驳:“花木兰代父从军,古往今来多少人传颂,谁人敢说花木兰名声不好?姑母有情有义、有忠有孝、有勇有信,这样的女子能为天下人楷模!”
金姨娘生养了一对双胞胎女儿。她与自家的心腹奶娘商议过,趁着双胞胎年纪还小,赶紧把她们姑母的名声宣扬出去。若是影响不好,反正距离她们议亲至少还有十年,十年里肯定能有别的办法挽回;但若是影响好,那未来议亲时就多一道筹码。
无非就是一个赌字。
金姨娘觉得赌赢的可能性非常大。她敢赌这一把。因此詹木舒话音刚落,她也大着胆子接话:“前朝叫人妻离子散,如今是新朝,咱们只是想帮着一对青梅竹马的原配夫妻团圆而已,任人说破了天去,道理也在咱们这里。”我们又不是冲着宣扬姑奶奶的名声去的,只是在帮着他们夫妻团圆的时候顺带传出了姑奶奶的好名声而已。
万商有些讶异地看向金姨娘。
之前真是疏忽了,没想到汀兰院里还藏着这样的人才!
詹木舒转过弯来了,姑母的传记最好要写得通俗一些,写得易于传诵,就像是话本那样。但这恰恰就是他的弱项。他只学过正经的文章怎么写,没学过写话本啊。
他道:“不若去外头请几个说书人……我好向他们讨教。”
才说了这句,他发现自己又犯了一个错。现在府里正守孝呢,没法去外头请说书人。真派人请了,回头别人才不管你打算干什么,只会觉得你守孝期间嬉玩享乐。
万商说:“不急,咱先自己慢慢合计。不是说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么,府里也这么多人呢,回头写好了,再叫金家帮忙看看效果。”最后这话是瞧着金姨娘说的。
“母亲,是三个臭裨将顶个诸葛亮。”詹木舒哭笑不得。
皇宫。
皇上特意请了詹权来说话。能在皇上身边伺候的,都是有些眼力劲的。命人去传詹权的时候,大太监小声说起了詹权此人。年纪多少,性情如何,样貌如何,读书习武之能力如何,昔日先安信侯对其评价如何,近些日子在巡捕房里做事又如何……
皇上对着詹权并不全然陌生。各个武勋家的孩子,只要是年纪略大一点的,稍微有出息一些的,当年打天下时跟在父辈身边历练过,那么皇上多多少少是见过的。
但也只是见过,以前不曾真正留心。
这会儿不过是因为皇上被密折提醒着,心里留了一个要为詹权说亲念头,所以他身边的大太监才会重新把关于詹权的消息整合一下。然后,皇上听着大太监一一道来,心里竟是又多了一丝(微乎其微的)亲近,就好像詹权真是他的子侄后辈一样。
要不是自家子侄,也不会惦记着该把哪家好姑娘说给他了,不是么?
詹权很快就来了。他的长相随了生父生母,生父虽人渣但清俊,云夫人更是秀美,所以詹权长得颇有些赏心悦目。但他又是詹水根教养长大的,身上还带着武将特有的干劲儿。青年人峻拔如竹,却又沉默如松。皇上瞧着这样子,心里又喜了三分。他抬手虚扶了一下,立马就有机灵的小太监跑到詹权跟前,亲自把青年人扶了起来。
詹权只觉得受宠若惊。
皇上的视线从案桌上划过。
书上放着两本新近找出来的书。一本是《左传》,《左传·僖公二十三年》篇称男女同姓,其生不蕃,意思是男女同姓结婚生出来的孩子将会先天不足。一本是《国语》,《国语·晋语》篇称同姓不婚,恶不殖也,意思是同性结婚会导致婚后不育。
皇上道:“朕有件秘事要交由你去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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