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双来不及多想,在屈向北下场时朝他跑去。短短几步,陈双似乎看出了那具身体正在尽力隐藏的秘密,屈南的腿可能不行了。
但是他走得仍旧很稳,是陈双太了解屈南平时的动作,才能看出不同。当他搀扶到屈向北的那一秒,屈向北的胳膊下意识地抗拒了陈双的帮助,但马上抗拒的强度开始减弱。
陈双的心却更凉了,因为他最清楚,不是屈向北接受了自己,而是他真的站不稳了。只是这种不稳,不能被其他学校的人看出来,甚至不能被教练和本校看出来。
运动员不到无能为力是不会被人看出伤有多重,这是秘密,对手知道会怎么想,同队知道会怎么想,全部都是需要考虑的问题。
“我扶着你吧。”陈双紧紧握住了屈向北的手臂。
“不用。”屈向北抬起头,坚定不移地看向了前方。这时,主裁判再一次上前询问弃权事宜,可是还没走近,白洋接替了全队的对外工作。
“退赛!”白洋挡在了屈向北的外侧,也替他挡住了各校伸向这边的镜头,“到此为止!”
一滴雨水滴在了陈双的胎记上,可是陈双顾不上擦,弯下腰钻进屈向北的大臂之下,将他右边身体的重量压在自己的肩上。跑道的另外一端,薛业将祝杰的头放在自己跪着的大腿上,穆队医拎着药箱朝他们奔去。
白洋要求退赛的声音和周围的喧闹声混杂成一团,头顶上真的下雨了,是一场凉丝丝的春雨。天上闷轰轰响了一声,不远之处的云朵里蕴含着天空的情绪。在今年的第一场春雨这天,首体大迎来了史无前例的失利。
陈双带着屈向北朝台下慢慢地走,径赛那边的比赛还没完成,但显然很多项目的冠军都易主了。不知道北体大那边的状况怎么样,陈双想起冬训时认识的新朋友,苏晓原,他男朋友张钊好像是北体大的长跑生。
因为场地还要腾出来给撑杆跳,10分钟后,跳高赛区开始清场,跳高架和软垫被志愿者换成了领奖台。屈向北坐在旁边一言不发,陈双也不和他说话,免得自讨没趣,心里则开始算成绩,算这次比赛的前三名都是谁。
金牌毫无疑问是昌哥的。昌哥今天的状态太好了,所向披靡,无人能挡。这不是他撞大运,而是由本身实力作为基础,2。22,这也刷新了昌哥本人的最佳成绩。
屈南,不,是屈向北,他弃权,等于和弗朗切斯科一样,2。22没过,往前推一轮成绩,都是2。20,而跳过2。20这轮时,弗朗切斯科是第二次试跳成功,屈向北是第一次试跳直接过,按照试跳剩余次数排列,银牌还是首体大的。
夺冠呼声很高的外国选手只拿了铜牌。
这时,广播通报男子背越式跳高的颁奖仪式正式开始。陈双再想扶屈向北,屈向北自己站了起来,用看不出破绽的姿势,自己走了出去。
激昂的音乐奏响,3名志愿者捧着鲜花和奖牌走上前,颁奖人也到位了。陈双这时忽然想起一句话,二级当观众,一级当陪练,健将去领奖。
看台上的学生,随便挑出来一个就是二级运动员,竞技之路就是荆棘之路,踩着血往上攀爬。看着他们领奖,陈双真心替昌哥高兴,可是却没法替屈南开心。他是有多想赢,多想保住学校这份荣耀,才会在关键时刻发生人格的不稳定。
现在自己的屈南去哪儿了?
不知道,找不到他了,陈双像被人丢弃的小狗站在雨水里,没处去找自己认识的人。屈南会在哪儿呢?他在身体里的哪个角落里沉睡啊?那个地方是不是足够安静?安全吗?
银牌挂在屈南的脖子上,那个人是他,又不是他。
领奖台的一侧,丹尼尔的笑容也不是很阳光,大概是他也没想到自己大学生涯的第一次参赛又败在了陶文昌的腿下。初中时输过的人,到了大学仍旧光芒万丈,压了他一头。但好在,他并不认为这事必须沮丧,也真心祝贺陶文昌,有一个永远需要追赶的对手,其实是每个运动员最大的幸福。
“北哥,高兴点啊,别苦着脸。”领完奖,陶文昌悄悄地碰了碰屈向北,“你什么时候出来的?”
“2。20之前。”屈向北活动着右膝盖,“屈南的腿为什么伤成这样了?”
“我不知道啊,他又没说他腿不行。”陶文昌看向他的右腿,有时候,运动员在场上全凭一口气撑着,观众眼中的万无一失,很有可能是运动员撑着韧带断裂坚持下来的。可是当运动员退场时,大家只会看出他微微崴脚,谁也摸不透究竟伤成什么样。
“北哥,我得提醒你,现在是比赛期间,下午返校之前你千万别露馅。”陶文昌一再叮嘱。
屈向北沉默着,擦掉了眉梢的一滴雨水。
颁奖完毕后运动员可以退场了,陶文昌奔向运动员出口,远远看到一个很瘦很高的女生朝这边狂奔。他张开双臂,脖子上还挂着金牌,当怀抱冲撞的那一刻将人紧紧抱住,轻轻往上托了托。
“导演有没有心啊?不做人了?”陶文昌摸到了俞雅的脊椎骨,“再让你减肥我他妈打人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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