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大乾泱泱大国,全国三十二道一百二十八府,四千八百余万民户,每年的赋税都上哪儿去了?!如何这国库中,竟只剩下这点银两?!……你们谁能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
大殿中一片缄默,竟连高良士的头,也都深深地垂了下去……
秋明礼眼望着年迈的皇帝,心中却不禁暗自叹道:“所谓康元盛世,不过是前四十年的光景,那时节,当真是夜不闭牖、路不拾遗……可后来,你身为皇帝,随着年岁增长,锐气便日益消磨,渐渐地懒于朝政,只图享受……你数次大兴土木,两度扩建大明宫,又新造了兴庆宫……你还七次巡游江南,至于这骊山畋猎,郊外嬉游之举,更是不计其数……外加前些年朝廷对北边的萧国,连年用兵……这国库中,还能有银子么?!……”
但这秋明礼心中所想的理由,连他秋尚书自己都不敢言,更何况他人了。群臣虽是心知肚明,但个个垂肃立,皆不敢进言。
……
李重盛见问不出结果,不由得心中愠怒,又问道:
“国库无银,你们说不出个所以然……那么朕再问你们,此次,山东、山南、淮扬、淮南,四道一十六府,大旱成灾,良田千里,竟颗粒无收!受灾民众不止百万!这么大的灾情,竟无人奏报!这么多的灾民,也无人去赈济!……这又是怎么回事?……太子,你说!”
正坐在御前下的太子李仁,慌忙站起身,惴惴地说道:
“儿臣……儿臣平日里该管着刑部,这赈灾的事儿,各个地方官、还有……户部……也没人跟儿臣说呀……”
李重盛道:“你是奉旨该管着刑部不假,但你是太子,是储君,这天下的事,也都是你该管的……不要一有事,就想着推卸!……倘若遇着事儿,你推,他推,我也推,那么到底谁去做事呢?……”
李仁慌得又赶紧跪倒,说道:“儿臣……儿臣知罪了……”
李重盛从御座上起身走了下去,亲自将李仁扶了起来,和言说道:
“仁儿,你是一国之储君,不要动不动就跪……这赈灾的事,倒也不能全怪你……”
这时,侍立于左侧上的晋王,走出班列,跪倒在地,口中说道:
“父皇,儿臣奉旨监管着户部,国库空虚,赈灾无举皆是儿臣处置失当,恳请父皇治儿臣失职之罪!”
晋王这一跪之后,左侧的楚王、魏王、韩王、宋王、越王等皇子们也纷纷出列,跪倒在地,口称处事失职,恳请父皇治罪……
见皇子们都如此跪倒,剩下的宰相、部堂之臣……以致于全部的文武百官,尽皆又复跪倒在地,亦都是口称失职,请陛下治罪……
站立在殿中的,却只剩了秋明礼一人。
正所谓法不责众,李重盛望着这太元殿中兀自跪倒在地的一众文武大臣,心中真是百感交集……
“明礼啊,朕再问你,眼下,这赈灾的事儿,你怎么看?”
“启奏陛下,微臣以为,当务之急,有两件事要做,这第一,就是拿出国库中六十九万两存银,全部买粮,一半救济长安城内外的难民,另一半往就近的淮扬道……”秋明礼回道。
“朕准了!……这第二件呢?”李重盛问道。
“陛下,此次大旱,灾情之广、灾民之众,实属我大乾百年来之最,要救下这百万灾民,必得筹措到维持他们半年以上的口粮,另外,还需挖渠修河,引水灌溉,以资来年耕种……这两项之费,至少还需白银三百万两……这第二件事么,便是请陛下派遣得力之人,向京城中的富户以及江南、江北、苏南三道的田粮大户筹借,尽早筹到那三百万两银子……”
“好,甚好!朕知道了,你退下吧……你们也都起来吧……”
秋明礼欲待再言,可话到嘴边,竟还是止住,他只好,缓缓地退回到了班列之中……
他是想,趁着皇帝看重他的机会,不如就将无病被太子无端羁押的事,禀明皇帝。然而,这必然就意味着,他秋明礼必须在朝堂之上,公然向太子难……太子毕竟是他的学生,太子可以不把他当老师,他秋明礼却不能不将太子当作学生……毕竟,当年,自己的家人,多亏了太子照料……
太子李仁当年的这一点点恩情,竟让秋明礼就此错失了一次拯救徐无病的良机……
待皇子与群臣俱都纷纷起身后,李重盛又接着说道:
“朕此刻,不想治你们谁的罪……若论天灾,自古哪一朝哪一代没有?关键是看你们怎么去解救这一场灾荒!……朕心中的愿望,便是自今日起,不再有一个灾民饿死或者冻死……刚才,秋大人的话,你们也都听见了……朕想问问你们,有谁愿意……去替朕筹来那三百万两银子?”
……
整个大殿中,又恢复了同刚才一样的死寂……
李重盛的心中,此时已不仅仅是愤怒、是失望,更多的,或许是悲哀……一股深深的哀伤涌上他的心头,令他竟有些万念俱灰,他不禁暗自叹道:
“朕做了七十年的皇帝,恍若做了一场七十年的大梦,如今,这梦,是不是该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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