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苕往后缩了缩,伸手又将松竹斋的帖子压在了那吊钱底下,然后便扭身回到了车上。
那青年动作顿住,终于掀起眼,看着马车从他的摊子前径直驶过。
“……”
他缓慢地眨了眨眼,目光落回松竹斋的帖子上,刚要伸手去拿,却听得有人唤了一声。
“陆啸。”
听到有人准确无误唤出自己的名字,陆啸的眼神霎时变了。他猛地转头,眸光如同锋利的暗箭刺向来人。
竟是个穿着单薄长衫、木簪束发的文弱书生。
书生不紧不慢地踱步上前,与魏国公府的马车擦身而过,莫名带起一阵风,吹响了马车两侧的御赐金铃。
马车内,阮青黛似有所感,鬼使神差地将车帘掀开一角,却只扫见一道清瘦如竹的背影。还未等她看出什么,马车已经拐过街角,那背影也消失在了视野中。
阮青黛这才放下车帘,往后一靠,阖上眼,“到荇园叫我。”
“是。”
另一边,陆啸直直地盯着走到摊子前的晏闻昭,青肿的伤痕模糊了面容,却没挡住那双眸子里的杀伐狠厉。
“什么人?”
这样的眼神,晏闻昭倒是十分熟悉。
就好似落入陷阱后浑身炸毛的猎物,再怎么惊惧不安,也要端出最凶狠凌厉的反扑架势,其实不过是垂死挣扎。
晏闻昭唇角弯起一个弧度,从袖中拿出装裱好的画卷,放在陆啸的摊子上,“将此画送去如意馆,可换五百贯。”
陆啸愣了愣,眉峰皱起,“什么意思?”
“一贯钱,便任人羞辱。若给你五百贯,可愿替我卖命?”
“……”
陆啸眉头皱得更紧,捏紧双拳,警惕地打量晏闻昭。
身板如此单薄,一拳便能放倒;衣着如此寒酸,整个人绑去卖了也换不来一贯钱;还有这病恹恹的苍白脸色,仿佛下一秒就会咳出血来……
若非见他眉宇间透着矜贵沉稳的气度,此刻陆啸早将手里的一篮石头都砸了过去。
“在这里继续摆摊,何时才能赚到五百贯?”
晏闻昭睨了一眼陆啸,“令堂的丧事和令夫人的病况,还能等多久?”
陆啸眸光骤缩,后背惊出了一身冷汗。
他的事,此人为何会如此清楚……
晏闻昭盯着陆啸脸上不断变化的表情,若有所思。
陆啸此人,曾是军营里的一员悍将。可两年前却遭到亲信背叛,一脚踏进鬼门关。他勉强苟活下来,又得知那背叛自己的副将带着一众将士投了敌。
自此,他陷入一个荒谬的境地:若自己是死人,则是殉国的义士。可若是活人,反而难以洗刷逃兵和叛将的罪名,就连家中老母和发妻都要受到牵连。
陆啸不敢轻举妄动,于是以流民的身份悄悄回京,既找不到正经营生,也不敢跟母亲和妻子相认,只能乔装打扮后在街头卖艺,再将赚得的钱暗自贴补给家里。
前世,陆啸直到母亲和妻子相继病逝,都没能为自己平反。直到后来,他结识了姜屿,成了姜屿最忠心的下属,也成了晏闻昭登基后的心头大患。
重活一世,若能在此刻,用五百贯就收买陆啸,将他变成自己的刀……
“想好了,就来太学院寻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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