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佑孤儿院在巷弄的最里面,中午十二点一放学,街上三三两两见一些学生走着。学生都背了书包,其中一个少年手提了两本米黄色书皮的书,特别显眼。少年身体稍显清瘦,不过眉目顾盼间很有精神,他脚步轻快的跨进院中来。
院中檐下坐着两个中年男人,面前黄竹小茶几上摆着两盏清茶,正冒着丝丝热气。见少年进来,东首着白衬衣的男子道:“天行,放学了?”那少年“嗯”答了声,颔首叫道:“陈伯伯!”
少年叫荆天行,自小在天佑孤儿院长大,独特的成长环境,在同龄人还在父母面前撒娇的时候,他已知人间风雨。那中年男人是孤儿院的院长,名叫陈安民,微微发福的身体穿着一件白色衬衣,闻言,温和笑道:“嗯,快去吃饭吧。中午好好休息,上好下午的课。”荆天行乖巧中含着一丝倔强,很让他喜欢。
荆天行应了一声,向食堂走去。院中孩子多,去晚了就没有肉吃,只能吃青菜洋芋,喝没有鸡蛋的鸡蛋汤。人人急急忙忙,可他却不急不慌,小小少年,竟然有一番不争气度。
看着荆天行消失在食堂中的身影,陈院长对面,西首那中年男子一身红T恤,伸手扶了扶眼镜,道:“天行眉宇看着气度不凡,也不知道将来能有什么造化。”那中年男子叫王有仁,是孤儿院办公室主任。陈院长听了,抿茶一笑,道:“果真那样,算得我们孤儿院的福缘了。”荆天行在这院中,从不与伙伴玩,性格倔强孤僻,书朋笔友,常独来独往。王有仁不由问道:“他是怎么进院中的?”
陈院长又端起紫砂茶壶,自己斟一杯喝了,笑道:“十五年前,大年三十夜,雪紧风寒,院中没有几个人,连我有共三个人帮孩子们做了饭,吃了安顿好他们睡下。回家时候在门口发现了一个婴儿,就是天行。当时他身上只裹了一条破陋的毯子,天很冷,可他却不哭不啼,睡得正香。当时都快过十二点了,院中都安排好,我就把他带去家里。”
王主任问道:“他的名字呢?你给他取的?”陈院长摇摇头,颇有神秘样子地道:“内子给他洗弄的时候,发现他腹内藏了一纸,上面写着:
老朽年越八旬,夜拾此子,思及数日,想将死之人,无力顾活。不得已放于你处,天道轮回,也让他能在这世间享一回安乐富贵。老夫姓荆,世间不平事多矣,望其能替天行道,估取天行为其名。”
“末尾没有日期,想来也是段蹊跷事情。”陈院长笑了笑,“不过这名儿取的不错,从此以后天行就一直呆在院里,直到今天。国家政策扶持,院中的孩子也能上学了。”
王主任“嗯”了几声,和陈院长又喝了会茶。
时当盛夏,人往地儿上一杵,站着不动都会衣衫汗湿。孤儿院坐落在一条弄巷里边,周围烟酒茶行,粮米油店,人来车往,加上小摊贩交错混杂,更显嘈乱。
天气炎热,小贩大多卖些冰棍雪糕之内消暑的东西。其中却有一小贩,脸色黑黄,身上胡乱搭了条背心,下穿及漆马裤,踹了双人字拖不开眼的推了火炉,当街卖起烤红薯来。他站在天佑孤儿院右侧墙根下,这里没有巷弄口通风。合热得他不断大口大口冷水往肚里灌。他听信奇货可居的生意经,在这艳阳高照的大暑天气兜卖起热物来。
这小贩正拿着污黑的帛巾抹汗,却听巷口一阵声起,待看时,只见巷弄中行人四散躲开,瓜果蔬菜抛洒一地,人群中冲出一辆民用小拖拉,横冲直闯,胡乱而来。那左突右扭的车身仿佛抽筋一般,不听司机指唤。几个眨眼的功夫就到了那小贩的面前,常人遇到这种情况大都僵在当地,拔足不得。那小贩不幸就是这类人中的一个,只见他两眼发直,双脚如灌了铅一般,定在烤炉边。眼看小拖拉颤抖着就要撞上去,司机也吓蒙了,他不负众望地本来要踩刹车,却错踩在油门踏板上。车头柴油机“突突”冒起黑烟,惊起两人。二人呼啦发一声喊,小贩向一边大跳倒去,司机也及时横跃离车,拖拉机直直地像小贩的火炉撞去。
“砰”的一声,众人站定看时,火炉里面红黑煤炭扬天抛起,散落四周,烟尘四漫,几个红薯棒子滚去老远,被去上学的娃子捡了吃。其中有那正燃的红的煤炭掉落在附近伞棚上,眨眼间,窸窸窣窣的火苗就串了起来。
这下可不得了,这条巷弄嘈杂脏乱,就像小菜市场一般。如果烧将起来,加上两边居民楼和最里面的天佑孤儿院,如果烧实在了怕是一场大祸。人们楞了几秒,马上反应过来,一时间救火的救火,报警的报警,乱成一团。陈院长和王主任早听到了动静,忙跑出门一看,巷弄两边摊点火苗已烧起老高。二人一惊,“这要是祸及院中……”一想到院中那么多孩子,陈院长越想越怕,当下顾不得什么原因了,急急报警,又组织大家有序地用可用的桶盆和水救火。院中孩子听到外面热闹,也跑出来看,王主任忙将他们拦住,加上天热,隔开老远,火苗都能灼人。这巷弄出去到大街上要弯弯绕好几回,是以老远的听到消防车的警笛,却迟迟不见大红色的消防车影子。
天干物燥,众人用洗菜桶盆的车薪杯水,怎能敌住熊熊大火。眼见火大了,在近前可能有危险,烈焰滚滚,黑烟滔滔,老远一股热浪喷胸而来,这阵势吓得众人纷纷往后退。
天佑孤儿院在巷弄最里面,火从门口燃起,阻断了道路出不得。陈院长和王主任站在门口,满头大汗,院中还有没去午休的孩子却新奇加畏惧的站在他们身后,伸长了脖子往外看。十分钟过去,呼啸声中,消防车终于停在了巷弄口。呼啦下来十几个红衣白帽的消防人员,老远见着火光冲天。他们平时闲的心里发慌,现在一阵慌。队长吼了一句“都杵那咋地?”哥几个反应过来,忙卸了工具忙活开。
巷弄口拐角有一定水桩,转瞬间碗口大的消防水管就扣了上去,一直摆到距离火点十来米处,然后撒丫子喷起水来。火头被压住,众人安下心来。未着火的人家心下庆幸,而被烧得焦黑一片的的人家则唉声叹气骂背运。
源源不断的水如大雨般泼洒出去,再大的火也灭了。二十分钟后,老远可见的火光变成了老远可见的黑烟。消防人员背着灭火器检查是否还有死灰复燃的地方,却隐隐听到还有燃物炸裂的荜拨声,众人纳闷,四处一寻,却见天佑孤儿院里面墙根处隐隐有火光现。
陈院长转头一看,心下一惊,他知道那里是孤儿院的‘图书馆’。那是一座独立一座二层小楼,是那种上世纪的老式木屋,因院中书籍大多是社会好心人士捐献的废旧书本,说多不多说少不少,院中屋舍不多,便收拾了那里放书,对孩子们来说,俨然一个小图书馆了。课余时间,很多娃娃都爱去那里看书。木制屋舍多有火患的隐患,他和王主任都意识到,只是资金紧张,政府只拨钱建了孩子们的宿舍,年前有一家公司捐钱建了座食堂,余者为孩子们购置冬衣。本来钱就不多,他们当然要用在刀刃上。为孩子们建新图书馆的事宜就耽搁了下来,只是这儿离门口较远,怎么也着火了?
陈安民当下忙忙往那里跑。待得近了,看见一座陈旧的木制小楼内明火夹着黑烟,风一吹,片片燃过的书纸随风成絮。陈院长发一声喊:“快来救火——”这小院打理的比较干净,不过却无取水处。屋檐下有大桶平时屯了些雨水,不过现在火势大了,挨近不得。正要去前门唤消防人员来灭火,忽听楼里面传来呼救声。“救命啊——陈伯伯——救命——”
声音掩映在烈火中,急切中带着一分凄厉。“天行?”陈院长闻声赫然一惊。天行怎么会在里面,中午孩子们都在午休,这里基本上没有人来,他怎么会在这里?
原来荆天行午饭过后,感觉不困,刚吃饱饭也睡不下。左右无事,便来到‘图书馆’里看书,这也是他平时的习惯。图书馆里面的书大多因为是别人捐献的,新的旧的,厚的薄的,古的今的,经史子集,杂七杂八。荆天行的年龄正是对知识如饥似渴的时候,这样一个大杂烩似的图书海洋,最是他喜欢来的地方。
一进楼里,他轻车熟路地往粗略归类的历史那一栏行去,他于那些杂志漫画不像其他孩子一样感兴趣,却尤是喜欢历史。在他看来,那些金戈铁马的帝王,指点江山的将相,快意恩仇的豪侠读来真是让人荡气回肠。每读一遍,总有像是经历过他们的人生一遍的感觉。
正看着游侠列传,荆轲刺秦。“为什么?为什么秦舞阳那样一个勇士会坏掉荆轲的事?为什么那个医生丢药囊会丢那么准?为什么大殿中会有那么多柱子挡住荆轲的剑?”他心里不由得感叹着,可惜着,不觉入迷。
这时拖拉机撞上火炉后,声音不小,可是图书馆这里离路边比较远,他又怎么听得进。事又不巧,飞散的火炭有一块掉入墙根。满墙长满藤蔓,自然有一些干枯枝叶。一路引火,风一吹,贴墙飘进小楼乱书报纸堆中。很快引燃窗帘等物。荆天行浑然不觉,待他发现时,已是大火封门掩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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