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里下了好大一场雪,大雪下了一天一夜,次日早上,京城内外银装素裹,天地之间只剩下白茫茫的一片。
宜兰园的西厢房里,紫檀因为刚穿过来的那天夜里受了风寒,身子不舒服,次日早上还发了低烧,外面又在下雪,又听说陆元诺这几日不在东宫,虽然紫檀很想见他,却也不得不按捺下来。
在房里窝着的时候,紫檀手中也没闲下来,她拿着针线认认真真地缝制小孩子的虎头帽,准备作为送给儿子的见面礼,帽子的布料是她从衣柜里翻找出来的,十分软和,给小孩子做帽子再合适不过。
紫檀坐在窗口,窗外大雪纷纷扬扬仍然在下着,窗内女子的面容宁静祥和,她低着头一针一线地缝着手里的帽子,她将针脚缝的细密结实,每一针每一线都倾注了浓浓的感情。
思绪飘到前世,儿子出生的那年是虎年,是只健康的小老虎。
孩子出生的那天夜里,他折腾了她大半夜,刚一出来,哭声震的连房顶都快要掀开了……
芳兰眉开眼笑,恭喜她生了一个活蹦乱跳的壮小子,还将他抱过来给她看。
她当时躺在床上,看到皱巴巴像小猴子一样的儿子,心里塞的满满的喜悦和幸福还有初为人母的紧张,更有即将与他分离的恐惧和不舍。
从来没有一个小家伙能让她这么记挂,她抱着他亲了一次又一次,怎么也亲不够,怎么也看不够……
紫檀抬起头看向窗外,她心中惴惴,不知道这些年儿子过得怎么样,不知道再见到他会是什么样的场景,他长多高了?声音和刚出生的时候一样嘹亮吗?在他父亲身边过得好吗?有没有受委屈?有没有被人欺负?
正想着,翠玉从外面走进来,她手里拿着一个空空如也的箩筐,满脸都是不满和恼怒。
秦姑姑瞧见她,走过去问:“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翠玉拎着空箩筐走进来,生气地将箩筐往地上一放,噼噼啪啪说了一通:“内务府的那几个公公欺人太甚了,我往他们那儿已经一连跑了三次,不过是想要一筐碳火取暖,哪知道他们推三阻四的,就是不肯给我!这天寒地冻的,屋里没有碳火,可怎么过?他们这是诚心要冻死我们呢!”
紫檀穿针的手顿了顿,她扭头朝翠玉看去,翠玉是与秦姑姑一起分配到她屋里的宫女,她生了一张容长脸儿,身量高瘦,脸上长了许多雀斑,说起话来跟枪炮似的,声音又大语速又快。她原本是杂院里洒扫庭院的粗使宫女,被内务府的太监送过来服侍原主叶檀儿。
紫檀的屋里除了翠玉和秦姑姑外,还有一个太监叫小夏子,长得又瘦又小,人也不怎么机灵,说话还结结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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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檀仔细一想,这宜兰园里头就数原主叶檀儿被分配的下人是最差的,其他的诸如赵奉仪苏奉仪柳奉仪都比她的要好上一大截。至于为何会如此,那是因为叶檀儿招惹了康良娣的厌恶。
叶檀儿为何会招惹到康良娣,根据她的记忆,她刚进东宫那会儿,初次向康良娣和陈国公主齐良娣请安的时候,为了讨好康良娣,曾夸赞康良娣貌比芙蓉夫人。
芙蓉夫人是前朝负有盛名的美女,传闻她才貌双全,帮助夫君从一个籍籍无名的书生一路成为宰辅,乃是世间不可多得的奇女子。
本来这种夸赞当属极好的,当时康良娣听了面上还带着笑看起来挺舒坦,可没想到当时在场的齐良娣突然插了一句嘴,“芙蓉夫人虽好,可惜一生无子。”
这句话顿时戳到康良娣的痛脚了,她原本是皇后内定的太子妃,当初皇后都快要下懿旨赐婚了,结果半路上却杀出个陈国公主,她眼睁睁看着属于她的太子妃之位飞了。
不过好在皇后娘娘到底还是最看中她,给了她机会只要她能先生下皇孙,太子妃之位仍旧属于她。她原本信心十足,因为她知道皇后娘娘既然都这么说了,肯定是有办法让齐良娣不能先她一步怀孕,结果三年过去,齐良娣果然没有怀孕,可她的肚子却也毫无动静……
没有子嗣是康良娣最大的心病,此刻被人戳破,她心里炸了锅似的恼火难受。
再加上康良娣的性子本来就有些多疑小心眼,听到齐良娣这么说,她一方面觉得齐良娣是故意当众给她没脸让她下不来台,一方面又觉得叶檀儿将她比作芙蓉夫人是蓄意诅咒她一生无子。她当时心里极不悦,不过面上依旧和乐融融,只将这事儿记在心里,齐良娣与她同阶,她不好对付,但是对付一个小小的奉仪那那还不简单?
因此叶檀儿被分到了最差的下人,平日里的用品和衣食月例也多有克扣,就在昨天,她勾引太子不成被太子赶出来这条消息传到东宫,更让她的处境雪上加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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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玉将牢骚发完,她回身看向紫檀,扭着身子不高兴地说:“主子,要不您去找那几个太监要要看?您是到底是主子,那几个太监再嚣张跋扈也不过是奴才,肯定不敢当着您的面多加苛责的。”
紫檀闻言,她勾勾唇,一双乌黑的眼眸意味不明看向翠玉。
秦姑姑皱眉站出来,“翠玉,你胡说什么?怎么能让主子巴巴的去找奴才要碳火?这传出去像什么话?就算是要东西,那也是让内务府的公公来见主子!”
秦姑姑将她教训了一通,翠玉杵在那儿站着,干瘦的脸上露出不满之色,嘴里嘀嘀咕咕,“现在还有谁不知道咱主子被太子殿下赶出来的事儿了?姑姑您还让内务府的人过来见主子,也不怕主子丢人。”
“翠玉!”秦姑姑没想到她居然会说出这种话来,她瞪大眼睛,厉声呵斥,“你实在太无法无天了!”
哪知翠玉却像是突然被点着了的火)药桶一样炸开了。
“我无法无天?秦姑姑,你在后宫里找找,那些不受宠的妃嫔的宫女太监是什么样的?顶撞主子自不必多说,偷奸耍滑更是家常便饭,我当初被分到主子跟前来,活干的比以前更重,还时不时被内务府的太监们找茬,甚至连我的月例都要克扣,我从前在杂院干重活都没被克扣过月例,如今到了主子跟前伺候不但经常莫名其妙被克扣银子,还时时遭白眼受刁难!可这些我都忍了,还认认真真做事!我昨天知道咱们屋里没碳了,怕主子夜里受冻,我今天起了大早,去找内务府要碳,去了三次,求了多少人你知道吗?你还说我无法无天?我要是真无法无天,我还费心吧啦做这些干什么?”
她说的愤愤不平,干瘦的脸,气的通红,一双眼睛圆鼓鼓的,想来积怨已久如今彻底大爆发了。
秦姑姑被她一顿劈头盖脸的指责,又是气又是急,她没想到翠玉会这么以下犯上大逆不道,她想要发火可又无从发起,从前她也只不过是最低等的宫女,现如今等级也并不比翠玉高,哪有资格教训别人?
翠玉与秦姑姑正僵持着,紫檀走出来微微一笑。
“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是一筐碳火,我这就去要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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