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城五月末,天已入暑。
下午一阵暴雨,温度不降反升,潮湿空气裹杂闷人的燥热。
云悄从疗养院出来已经是傍晚,天边橘色夕霞大面积铺开,偶有两只不知名鸟儿掠过青冥。
沈青葙那辆粉色甲壳虫停在阆水江边,隔着一扇车窗,她一眼就看见人海里的云悄。
云悄穿了条水洗蓝无袖连衣裙,淡色系衣服原是最显黑,可她一身肌肤胜雪,只掐出袅娜的身段,勾眼得紧。
等云悄走近,沈青葙上身越过副驾座椅,给她打开车门:“姐,你来看他做什么?”
语气之嫌弃。
云悄坐上车,系好安全带:“按照法律规定,我有义务赡养他。”
沈青葙替她打抱不平:“你忘了他当年为了……”
那女人名字是云悄禁忌,沈青葙立马止声,却还忍不住小声抱怨:“我就是替你委屈,凭什么他瘫痪在床,老婆领着儿子跑路,要你来照顾他?”
云悄视线看向窗外,夕阳下的阆水江,江面色彩各一,波光粼粼。
“他再怎么浑,也是我爸。”
沈青葙撇嘴,没再说话。启动汽车,驶入拥堵不息的车流。
逼仄车厢闷热难耐,云悄放下一半车窗。
夹杂热意的江风拂面,吹乱她额前刘海,露出光洁饱满的前额,她目光跟随倒退的风景一点点飘远。
自2015年春节后,妈妈在纽卡斯尔再婚,就彻底定居英国,而她学业工作繁忙,几乎没怎么回来过。
六年过去,南城变化很大。
记忆里的红墙矮楼早被高楼大厦替代,阆水江两岸的霓虹灯更是亮如白昼。
直到车子开进主城,老九中那标志性的教学楼出现在视野,云悄才有点儿近乡情怯的真实感。
终于,还是回来了。
前方22路公交车在老九中对街停下,站台候车的学生一窝蜂往上挤,造成短暂堵车。
沈青葙脸趴在方向盘上,惆怅的说:“看着这一群放学挤车回家的学生,我真觉得自己是个老年人了。”
云悄听了好笑:“你都是老年人了,我不得半截身子入土?”
她比表妹沈青葙大两岁,两人自幼一起长大,胜似同胞姐妹,云悄那素来恬静的性子,也只有和她会说上两句玩笑话。
沈青葙俏皮眨眼:“我不就说说嘛。”
云悄笑了笑,没说话。
有一两个穿老九中标志性红黑校服的学生跑出校门,追上已经启动的公交车,远远还能听见他们大喊:“等等——还有人没上车呢。”
沈青葙发动汽车:“我想起姐你上高中时,放着家里有车不坐,非要每天走上半小时去坐22路公交车……”
云悄神思游离,那些尘封在岁月里的少女心事,骤然被窥,像被打翻的五味瓶,各种滋味涌上心头。
“大姨还说你傻得很,下暴雨都还要去坐车,最后淋雨发烧……”
半天没听见云悄声音,沈青葙音量渐小,意识到自己说错话,求饶看向云悄:“姐姐,我错了。”
没有谁比她更清楚云悄为什么每天风雨无阻挤公交,只为能在车上偶遇那个人。
只是后来偶遇变成一起上下学,他们故事还是以云悄彻底放下为结局。
云悄看着车窗外,浓稠如墨的夜色下,红白色22路公交车拉着一车学生远去,拥堵车流龟速移动。
车子向前开了一段,沈青葙听见云悄说:“那时候,是挺傻的。”
当她在为每天例行偶遇沾沾自喜时,学校早传遍他有女朋友的消息。
而她那些自以为是的小心思,只是自作多情。
沈青葙打着方向盘,脱口而出:“姐,你还喜欢他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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