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玉既没摇头也没点头的望着把剩下的枯草和树枝全添到火堆里的女人,原本已是半燃半熄的火堆渐渐又有旺盛之势,瑞珠望了望大约又能燃上半个时辰的火堆,转身拿起一直放在一旁的长剑和一直在火旁烤到半干的斗篷,一咬牙,走出了山洞。
“……她不会回来了!”静默了良久的山洞里突然响起男孩尖锐的低嘲声,“居然傻到在暴风雪正盛的时候出去——就算她不是想把你这个拖累扔在这个自己一个人逃命——不管她是出去干嘛——她都回不来了!”
“……”红玉神色不动的把一直凝望着洞口的目光微微调转了一下望了望把自己整个人都蜷在阴影里的景怜,男人那清冽无情得如同凝冰的山涧下暗淌的冬水一般的目光稍稍在男孩苍白得出奇的脸上停留了片刻,就又沉默的把目光转回到洞口,一声不响的静望起来。
时间一点一点的划过,等待中的时间漫长,又似乎望不到尽头,山洞外的风雪隐隐似乎更大了起来,风雪呼啸的声音传入耳中,竟然一声声的如同妖兽的诡嚎渐渐把人逼入心里最隐晦恐惧的地方,原本死一般寂静无声的山洞里不知从何时起渐渐响起了两个逐渐沉重起来的呼吸声。
红玉烧得通红了的眼一瞬不瞬的盯着只有雪片灌进来的洞口,不知究竟过了多久,那原本烧着的火堆早已灭了,红玉昏沉沉的睡了几次又醒了几次,被烧得干裂开的嘴微微一动就沁出一股甜丝丝的血腥味,背上原本一直疼得让他即使在最疲累的时候也只能在昏厥中小歇片刻的伤口似乎也渐渐感觉迟钝了起来。
他宁愿她是自己一个人跑了……
红玉烧得只剩下沉重和僵硬感觉的手指一点一点虚弱的抓紧身下柔软的兽皮,没有他和那孩子这两大累赘,她一个人也许真的能活……他希望她现在是又找了个山洞,先暂时躲起来避一避雪然后不再回来的去寻那些来找她们的人……
'他希望她能活——'
沉甸甸的麻木感觉一点一点的吞噬着他,手指扣入身下柔软的皮毛中,他依然努力的用已经模糊不清的眼睛盯着洞口——
'这世间……男子最苦,红玉,你我若能调换一下便好了……你比我更适合做女子……我怜惜……却不明白……南湘……和其他那些人……我全都不明白……或者说……我明白……但却做不了……若可以再坚强……若可以再温柔……若可以……他们的心……你们的心……不明白……'
他不需要她明白……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他都不需要她明白……他只希望她用那强撑起来的笑容对他说的是谎话……那个温柔软弱到愚蠢的女人……他只希望她不再是那个用醉醺醺的、却也是依旧茫然温柔的目光凝望着他喃喃自语的软弱女人……他只希望……
呼啸的狂风夹杂着雪片迅猛的从山洞外冲进来,红玉模糊的视线一瞬不瞬的紧盯着那团似乎是被风刮进洞里的黑影,那团黑影摇摇晃晃的把身上杂七杂八捆了一身的东西一件一件解下来扔在地上,红玉麻木僵硬了的身子莫名其妙的微微颤栗了起来。
“我……回来了……这种风雪天……若是迷了路……洞口的树枝什么的怎么不见了?哎?难道是我出去时就没遮上?……火什么时候灭的?……冷不冷?……饿了吗?……我先弄出点水吧……虽然一路都在吃雪可是嘴里还是发干啊……汗都快出透了……真不敢停,生怕一停下来就被冻成柱子回不来了……红玉……红玉……?”
男人白到没有半丝血色的嘴唇微微颤动了半天,在沉重的麻木感觉把他一直强撑的神智完全吞噬下去的那一瞬间,他听到一个奇异而干哑的声音从他体内迸发一般的爆裂了出来——
“你——为什么还要回来——”
他……原本以为那个温吞软弱的女子终于学聪明了一些呢……结果……她居然还是那个她……那个笨到死……让他恨到死的……女人……
正是——
雪虐风号愈凛然, 花中气节最高坚。
过时自会飘零去, 耻向东君更乞怜。
141 霜
瑞珠低着头,一样一样细细的盘点着她从外面拖回来的东西,原本因为雪下得太大,山崖下面那些人和东西都已被雪半掩起起来,现在想起来瑞珠还是忍不住想的佩服自己的毅力,她居然凭着像狗一样的第六感把那些已被雪埋起来的东西重新挖了出来——如果不是怕耗得时间太长风雪会把她过去时留下的路标全都埋起来的话,她大概还能带回不少东西——
如今算起来的话,食物……总算是暂时不用发愁了……她搜到了七八个死人带着的干粮口袋,节省着吃的话每袋大概可以吃两三天……她还捡了弓和箭回来,按她目前的射猎水平,只要附近有山鸡野兔之类的话,他们就应该不至于会在这里被饿死……
原本她还想多带回点衣服……虽然扒死人衣服是件不算很有道德的事情,不过她之前都已经做过了,所以再多扒几次也没关系……不过那些被山石砸得破破烂烂的衣服其实就算是扒了也没太大价值,那些衣服被血啊,泥啊,脑浆之类的东西糊得早已经失去了保暖的作用了,所以东挑西拣了半天,她还是只选中了那辆已经摔得七零八落了的豪华马车里的软绸小褥,那东西虽然看着没皮毛保暖,不过看那模样其他能拿的东西都已被那死在半路的女人搜刮了一遍了,那女人的东西她早就理所当然的接收了过去,如今再搜第二遍,她也就不嫌那么多了。
基本上只要是有些用处的东西而且能被打成卷或者是扎起来的东西都被她打包扛回来了……最让她没想到的是她居然还在四散的马车残骸里找到了一口好像是煮汤用的锅……那口锅比她在这里世界里见过的锅都要小巧许多,大约和她原来那个世界的粥锅差不多大小,做得很漂亮,还带着金银打造的复杂纹路。
瑞珠把从外面带回来的马车的残骸全都当作木柴重新点起了一个火堆,当她把那在未来将会对她们的洞穴生活起相当重要作用的锅小心翼翼的架在火上的时候,一直阴沉着脸缩在角落里的男孩眼睛飞快的闪了闪,一直没有表情的脸上原本冷漠的神情一下变得复杂起来。
“喝水吧……”瑞珠把从外面挖回来的雪放在锅子里,把水煮沸然后又晾得稍温下来以后,才拿着同样是捡来的、被压得有些扁了的银碗盛了些水送到红玉嘴边。
“咳……”烧得满面绯红的红玉少少的沾了沾水就昏沉沉的把水碗推了开,瑞珠下意识的动了动嘴唇,目光闪了闪,终于还是欲言又止的把水拿了回来。
望着碗里还冒着热气的水发了会呆,瑞珠忽然抬起头把手里的水碗递到了一直蜷在角落里的男孩面前,低低的说了一声:
“喝吧。”
景怜在阴影里显得白惨惨的脸不自在的扭了扭,安静了半晌,男孩忽然从阴影里伸出手‘啪’的一声打翻了瑞珠递过来的水,一边咬着嘴唇一边别扭的冷哼了一声道:
“只有、只有你这样的人才会喝洗脚水!”
“……”银碗掉在地上发出‘哐啷’的一声脆响,瑞珠面无表情的望了望自己被水溅湿的衣袖,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眼中阴沉了阴沉随后又恢复了漠然。
景怜被瑞珠眼中的冰冷弄得情不自禁的咬了咬嘴唇,薄薄的小嘴欲言又止的张了张,最后依然把涌到嘴边的话硬生生的又咽了回去。
瑞珠低着头捡起被男孩打翻了的水碗,一语不发的低下头又舀了一碗还热着的水自己仰头喝下,锅里剩下的水重又被架回了火上,沉默不响的捣腾了半天,瑞珠撕了几块柔软的布条放进了沸水里煮。
'开放型的伤口……应该最怕感染吧?如果能撑过了发烧这一关,人应该就没事了……应该会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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