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上扬州见庆桂,是因为袁枚同他的父亲尹继善那亦师亦友的关系。当初袁枚23岁中进士后被选为庶吉士,入庶常馆深造,负责教导他的就是庆桂的父亲尹继善;之后尹继善调任两江总督,二人更是交往甚密。
两人在骆宅一连住了四天,除了每日饮茶暇谈,也给几个弟子讲些诗画之事,过的倒也安逸。等到了第五天的午后,有一船夫打扮的陌生人送来消息,约二人明日午时在银山寺会面,具体地点到了山门外便知。袁赵二人明白对方是怕给主人骆绮兰招来非议,这才没有直接登门拜访。于是次日临近午时,二人便在袁枚长子袁通和赵翼五子赵廷彦的陪同下,来到了约定地点。
后世都知道镇江有个金山寺,却不知道在东
南方向的蒜山上还曾有座始建于元代的银山寺。相传三国时周瑜和诸葛亮商定火攻破曹之策
就是在此山上,故而又称「算山」;东晋末年刘裕也曾在此大破海盗孙恩。在另一时空的咸丰十一年,整个蒜山区域被划为了英租界,银山寺自此销声匿迹。
因为时值早春,来银山寺的游人并不多,四人刚到山门前,一个年轻公子模样的人便带着个下人走了过来。此人身量不高,看上去只在二十出头,穿着一件雨过天青色的夹袍,酱色套扣背心,腰里系着宝蓝色腰带,长的眉目清秀,让人一见顿生好感。而他那个下人则是十分精瘦,一双眼睛不住的朝四人打量,随后又警惕的扫视四周。
年轻人上前冲袁枚和赵翼微微抱拳一拱,躬身道:「在下姓沈,单名一个贵字。想必二位就是简斋公和瓯北公吧?」
赵翼微微点头,袁枚则微笑道:「正是老朽。沈小哥是扬州人?」
「是从扬州出来的,不过这些年一直在北地。」年轻人说罢,抬手示意道:「我家东主正在寺内恭候,请四位随我来。」
袁枚的长子袁通一听对方不是要见的正主,顿时面有不喜。虽说蒜山不高吧,可老父已是年近八旬,一路都是他背上来的,于是冷声道:「你家东主真是好大的架子。」
沈贵一脸歉意道:「非是不诚,实是今日所谈事关重大。敝上对仓山公素来仰慕,故特派心腹前来,然一切小心为上,还望袁公子莫怪。」
袁枚听了微微一笑,毫不介意的道:「无妨,请沈小哥带路。」
袁通心说爹啊,您动动嘴皮子容易,问题是累我一人啊!随即转身半蹲弯腰,在赵廷彦的帮助下背起父亲,跟着沈贵走上了台阶
六人进了庙门。径直穿过一处处殿宇,来往的僧人均视若不见。等来到一处禅房门口,还不等袁枚从儿子背上下来,禅房门被人从里打开,一个中年人快步走了出来,冲着袁枚和赵翼躬身拱手道:「恕罪恕罪!简斋公,瓯北公,实在对不住!劳烦二位跑一趟。在下徐无用。」
说话之人年约四十,穿着宽大团花灰府绸夹袍,发胖的身材将衣服绷的有些紧,看上去有些可笑。又白又宽的一张脸上留着副络腮胡子,嵌着两只漆黑的小眼睛,大大咧咧的,一副漫不经心的神气。
袁枚和赵翼都是一怔,心说北海镇怎么派了这么号人物来,看着还没旁边的沈贵顺眼。不过摄于北海镇的威名,二人还是跟对方见了礼,随后进入禅房落座。趁着上茶的工夫,赵翼终于忍不住问道:「敢问阁下在北海镇官居何职?」
徐无用笑呵呵的道:「说来惭愧,在下是北海军情报局的副局长。这次有幸前来面见二位老先生,乃是受了王命,并携有赵王亲笔书信。」
情报局?副局长?
袁枚和赵翼对视一眼,心说这是什么官?历朝历代的官制里从没听说过啊!
话说这要是阮元在场,一定会诧异对方不是叫「徐大春」么,怎么又改名叫「徐无用」了?然而要是和府管家刘全见了,一定会心中暗骂「徐大用」。
没错,代表北海军情报局来见袁枚的,正是赵新的心腹狗腿徐大用。而之前那个叫沈贵的年轻人,自然就是沈贵生了。
徐大用在一年半前结束了那趟京城之行后,回了北海镇便一直负责内部防谍工作,顺带还给军情局培养了一批新人。前年年底,他和茶妹成了亲,如今已经当上爹,有了个大胖小子。
平静的日子过久了,已经胖了十多斤的徐大用憋不住了,又开始静极思动。正巧汪中找到王长生,要派人去江南联系袁枚,徐大用随即自动请缨,这才有了今次的镇江之行。
这货虽说已在满清官府挂了号,可他是崇明人,来江南口音上没问题;当初又帮过松江漕帮火拼苏州漕帮,所以不管是长江还是运河上关系都熟得很。
这次之所以跟袁枚安排在了银山寺会面,就是因为有事能立刻下山,直接坐船跑路。
徐大用没跟袁枚和赵翼解释什么叫情报局,只说是北海镇的一个军事机构,直属赵新管理。这一次面见二人事关重大,这才派他亲自南下。得亏他没说,否则两个老头准保得吓一跳,这不跟前明的锦衣卫一样吗!
片刻之后,沈贵生把茶端了上来,随即退出了禅房。徐大用这才从怀里掏出了赵新和汪中的亲笔信,解释说所有相关之事信中都说了,请二位过目。
赵翼抬手就拿过了赵新的那封信,不由分说的拆开看了起来。而袁枚则无奈的一笑,拿起了汪中的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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