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首的那人听着风雪中隐隐传来的钟鼓之声,心道此处建庙竟然已经三百八十多年,不知已经换了多少代高僧主持。
几人步步登级,一直进了山门。正殿前方积雪漫地,露出几篷衰草,殿前的古柏上吊着一口铜钟,上面密密麻麻的刻着捐资者的姓名。
马嘶声惊动了一个小沙弥,他穿着一身厚厚的棉袍从配殿里跑出来,打量着这些陌生的来客。当他看到几人披风下面露出的刀鞘后,急忙又缩回了殿中,过了一会才出来,对着一行人簇拥着的那位道:“这位施主,我家殿主请施主到东厢房叙话。”
为首的那人戴着兜帽,缓缓点头,对周围几人道:“尔等先去偏殿休息。”
一个壮汉面露难色道:“中,大人,此处荒山野岭,万一有歹人,我等百死莫赎。”
“聒噪!此等佛门清净之地,有何歹人?尔等勿须多言!”
说罢,那人便抬脚跟着那小沙弥朝配殿后面走去。几名壮汉一看,随即冲一人使了个眼色。那人会意,抬脚便跟了过去。
被称作“大人”的那位跟着沙弥走到禅房门口,脱下兜帽,露出一张十分严肃的中年人面孔,眉宇间气势逼人。
“叨扰法师了,我等因路上遇到大雪,特来贵宝寺暂避。在廊下就好,雪停了就走。”
禅房内,一个洪亮的嗓音开口道:“施主太客气了!廊下虽能避风雪,可您也不是能在廊下低头的人啊!”
那人眉头一皱,抬头望向门口,只见禅房门开,一个身穿百衲衣的老年僧人手持念珠,正笑眯眯的看向自己。
中年人拱手问道:“请教法师如何称呼?”
“贫僧澄澈。”
中年人目光一闪,口中道:“万缘不挂,清静无染。一念无明即烦恼,一念无妄即真如。好名号啊!”
那僧人微微一笑,抬手示意请进。两人分宾主在禅房内炕上的蒲团坐定,沙弥随即泡上一壶香茗。
中年人环顾四周,古朴的静室内香烟缭绕,靠墙的壁橱里除了放着一部五千卷的北宋蜀版《大藏经》外,还有一些诗集和拓碑帖卷。
屋内正中的香案上,一首魏碑体的七言古诗引起了他的注意。
“清风秋月逼人清,芒鞋策杖到化城。古柏插天双影直,空堂照佛一灯明。但拈佛句翻公案,旋煮新泉浣俗情。久拟偷闲今日遂,禅床倚枕任鸡鸣。”
“这是法师自己做的诗?”
“贫僧多年前的拙作,献丑了。”
中年人拈须赞道:“今日偶遇法师,才知无涯寺有真修行!”
澄澈淡淡道:“性天澄澈,即饥餐渴饮,无非康济身心而已。”
中年人听了眉梢一跳,心说这老和尚好厉害,随即淡淡一笑。
他也是饱读诗书之人,澄澈刚才的话出自《菜根谭》,他只说了前半段,后面则是“心地沉迷,纵谈禅演偈,总是播弄精魂。”那意思就是沉沦于世间功名的人,即便谈禅论道,也不过是假清高,浪费精力罢了。
澄澈看中年人丝毫不脑,随即举杯请茶。之后他看着对面的中年人,开口道:“中堂大人不顾风雪难行,专程跋涉至此,不知所为何事?”
中年人见澄澈一语道破,随即正色道:“本官久闻法师德行高深,特意来此,请法师往双城子一行,劝说朝廷逆匪,平息干戈。”
澄澈微微一笑道:“贫僧正有此意。”
这位中年人,正是乾隆任命的钦差经略吉林、黑龙江两地,肩负剿灭赵新一伙重任的经略大臣,庆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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