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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部分(第1页)

这混合面就是用豆饼、高粱、黑豆、红薯干等混合而成,豆饼本来是喂大牲口的,人吃起来难以下咽。就这还不好买呢,每天继圆半夜就得起来到粮店排队,警察用粉笔在每个人的后背上写“号”,这号要是被蹭掉了,今儿这队就算是白排,一家子就得饿着。

和当时北平许多老百姓一样,因为吃混合面把继圆给吃出了严重的痔疮病,整日拉血,拉得他小脸灰白。这些故事打我上幼儿园起就听过,所以我一直对《地道战》、《地雷战》之类的电影特别喜欢。

记得是“文革”后期,在当时的“苏联展览馆”里不知是办了场什么“国际”性的展览,我爸说在诸多的国旗当中,他一眼就看见了有日本的太阳旗,怎么看就怎么觉着别扭!

多少年之后,在整理我爸的遗物时我找到了一个日记本,里边有一篇记述,讲到了当年他因为吃混合面儿而得病的情况,还生动地做了一番新旧社会的对比,读来的确是发人深思:

永远记住这一天!

记得十五年前的今天,由于吃混合面使我得了严重的肛肠疾病,当时家里人非常着急,因为没钱去医院治病就找了个游医。手术是在家里进行的,我当时痛得满床打滚,记得开刀时是在晚上,我那年老的父亲用颤巍巍的手给医生举着电灯,我的弟弟当医生的助手,给拿着脓血盘子。这样动完了手术,由于又受了凉就抽起了疯,急得全家无法。母亲刚刚拿着父亲的衣服(皮猴)卖了钱给的手术费,马上又找医生。医生说要治好你儿子的病,得把房子卖了才行,母亲曾为此哭了好几天。过了几个星期,病没好我就勉强又出去找活做了。

十五年后的今天,在党领导下我翻了身,我做了国家干部。日本时期给我留下的病又犯了,我今天在第二医院割治了,现在我享受的是公费医疗,手术费就十五元,组织上,同志们都关心我,目前我的病完全好了。虽然我尽量怕同志们知道我病来看我,但他们还是不断地看我来,工资又是局里(派人)给送上(到)家中的。现在治病是在医院,医疗费不用自己花,家里生活也很好,在养病中又能吃些有营养的,领导上非常关心。这些不能不使我回忆过去,不能不使我感到党的伟大。从我自己亲身经历的事,说明我们的社会是人类最有前途、最美好的社会,不是党领导的国家我能这样吗?同是病,十五年对比,很清楚两个社会本质不同,过去就是“死”,现在就是“活”。我今天的回想(让我)从内心里感受(激)。党啊!我不是没有良心的!我永远跟着你走!(让)我能够为党的光荣事业献身自己。今天写下这个实际经历,作为今后鞭策自己(的动力),我决不能忘本。

1958年1月21日  于病中

继圆写这则日记的时候,我尚未出世。如今将近半个世纪过去了,这些文字即便有着浓厚的时代色彩,可能让今天的年轻人不堪卒读,但我仍旧觉着它感人至深,我相信每一个字都是我爸发自肺腑写就的,绝不是现代人流行的“脱口秀”。

在“哈尔飞”门前抖机灵儿

日本人投降以后,白家的家境一时仍旧没什么起色,继圆就琢磨着自己得出去做点儿事情,以便补贴家用。

他首先看准了西单牌楼附近的“哈尔飞”戏院,这里曾经是旧北京西城最繁华和热闹的地界儿,于是他就在“哈尔飞”的门前,变着法儿施展出自己的才华。

“哈尔飞”戏院就是后来北京的西单剧场,这里原本是清末盛京(沈阳)将军增祺的府邸,增祺因收编张作霖,算得上是对他有过知遇之恩。清朝灭亡以后,张作霖感念旧情,以十万银元相送,增祺便回报了这座府邸,张家将这里改成了“奉天会馆”。张作霖死后,奉系势力退回东北,这奉天会馆则日渐式微。1930年,时任“剧场同业公会”会长的郝锦川承租并改建这里,取名“哈尔飞”戏院。说起来,当年的梅、尚、程、荀以及各路的名角大师,都在这里走马灯似的争妍斗奇过。

继圆在“哈尔飞”曾帮着戏院抄广告、画海报,凭借着他的聪明伶俐和细致劲儿,也算是有两把刷子。

然而好景不长,没过多久这活计就被北平艺专的几个穷学生给顶了,继圆干不过人家,臊不搭眼的给人让位。其中有个学生,岁数跟自己差不多,面皮黢黑,腮帮子挺大,说话带着点儿东北味,继圆一直怀疑,这主儿就是后来我们家文玩旧物的“大买主”,香港某著名的电影大导演。

在“哈尔飞”里边干不了,继圆就跑到门外边折腾,不知道他是从哪儿找了把破提琴,在“哈尔飞”的门口卖上艺了,有人爱听李香兰的歌,他就拉上一段儿《夜来香》,有人爱听周旋的歌,他就再来一段《五月的风》。吱吱纽纽地没等拉完一支曲子,人就都跑光了。

“哈尔飞”里的伙计笑话他说,这么多名角的戏人家还看不过来呢,谁没事吃饱了撑的听你在这拉“洋胡琴儿”?继圆一个大子儿也没挣着不说,倒让人把自尊给伤了。

他不甘心,又接着在“哈尔飞”的门前卖烟卷,什么“###牌”啦“红锡包”啦,照样是没赚着钱,可自己的烟瘾却渐长,回家一算计,这卖的还没有抽的多呢。

最后,他请人帮着打了个木头匣子,揣上几盒鞋油,在“哈尔飞”的旁边给人擦皮鞋。有一次继圆给人擦了一半,里边的戏就开锣了,继圆本来就手潮,再一着急便给人家的白袜子上了色儿。那主儿挺横,抬脚就把木头匣子踢翻了,继圆也不是省油的灯,跳起来和他抡胳膊根子,俩人在“哈尔飞”的门口就斗开了“美国拳”,招来一大群的人围着这俩活宝看热闹。结果警察来了,举着警棍追得他们满大街跑,人没逮着,木头匣子则被没收了,继圆又一次赔本儿赚吆喝。从此以后,他再也不敢打“哈尔飞”的主意了。

我小的时候,家里的亲朋好友常聚在一起到西单剧场去看节目,我爸从来就没对此感过兴趣,还是我那俩姑姑讲话一针见血,指着剧场的大门口说:“你们谁都不知道吧,这里是他白继圆当年走麦城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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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途而废的“导游”

从“哈尔飞”败下阵来以后,继圆一直闲荡在家, 四十年代后期,梦璋想重振自己的导游业,希望儿子能和他一起干,继圆勉强同意了。

这差事说着容易,做起来可就难了,首先是继圆的外语不过关,老爷子的忙他一点儿也帮不上。另外,一天走下来,脚脖子都肿了,可第二天还得一切照旧,继圆就先累得斜腰拉胯了,方知父亲梦璋挣下白家的这份产业,是何等的辛苦和不容易!

然而,决定继圆日后没有从事导游这行儿的原因,不是因为他怕苦,而是有一次自尊心受到了极大的伤害,用继圆自己的话说:“把咱中国人的脸都丢到姥姥家去了!”

那是继圆有一次带着几个英国游人逛天坛,才逛了半圈儿,就在他的眼前发生这样一幕闹剧。

某英国“麻大吗”(女士)掉了一块折叠得整整齐齐的“白手帕”,一个中国小脚女人捡起来就追过去,挺有礼貌的把捡到的“白手帕”还给她。那“麻大吗”笑微微地连说带比划,意思是:“送给你了!”

小脚女人就高了兴,可打开一看,结果是一张“漂亮”的擤鼻涕纸,粘了那小脚女人满手指头的鼻涕。这情景惹得一帮洋人哈哈大笑,有人还举了个手持式摄影机对着女人的小脚开拍。

继圆顿时气得是七窍生烟,一个箭步上前,张开双臂就把摄影机给挡住了,那英国人放下摄影机冲着继圆叫嚷:“Goaway!(滚开)”

“你他妈才狗阿胃呢!”继圆一晃膀子骂道。

于是,双方发生了争执。

继圆跺着脚说:“大爷今儿个还不伺候啦!”说完就撂挑子回了家。从此以后谁也不能跟他再提“导游”俩字儿,谁提就跟谁急。

别看继圆干导游没几天,可却在旧北京的相关档案里挂了号。八十年代初,北京召开“国际旅游年会”,有人顺着白梦璋的线索找到了白继圆,邀请他讲课并提供相关文字资料。

是年,我爸得“润笔费”三百元,全部资助给正在上大学的我,作为我当年“赴东北满族地区考察”的盘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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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爸“相中”了我妈

北京解放前夕,在国民党政府的黑暗统治之下,全国出现了前所未有的“经济大萧条”,同样的钱,早上起来能买半袋子洋白面,到了晚上就只能买俩烧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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