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我不懂,那些陌生人,跟我无冤无仇,有的甚至连我的名字都没有听过——却那么前赴后继,有那么惊人的恶意。”
叶灼语气轻柔缓慢,却字字都像冰块跌落。
“那时候,想要折辱我来讨好叶家的,可全都是名门正派。”她语气极冷,握着梳子的手攥得发白,“除了只有女弟子的峨眉,无人不掺一脚。”
“他们把追杀和凌辱一个不会武功的十几岁的女孩子,称为‘侠义’与‘公道’。”
“叶姑娘。”
李相夷觉得有必要为包括他自己在内的‘正道’挽回点名声。
“武林正道,也不全是如此。”
“那便如何?我便原谅他们吗?”叶灼一副戏谑表情,嘴角微微勾起,“李门主莫不是觉得,自己跟他们很不同?”
“你什么意思?!”
李相夷登时眉头紧蹙,胸中一口气憋得差点爆炸。
自然是不同!
“李门主觉得黄七、季名、樊潘、何九阳该死,因为他们侮辱的是峨眉弟子,名门贵女,甚至魔教中人之妻。”
“说白了,就是良家妇女。”
“可是白无痕、江景在你眼中并无过错,甚至,你觉得白无痕为我赎身,迎我做妾,我当感恩戴德。”
“敢问李门主,青楼里的这些姑娘,哪一个是自甘风尘?或被父母换了银钱,或被人贩子拐卖,还有被人骗了私奔,又辗转卖入青楼——”
“若不是被逼到绝境上,谁生来自甘轻贱,去讨男人的宠爱?”
“可这最终,是达官显贵、武林名门,仗着滔天权势,肆意消费姑娘们,好像这些苦难与他们全然无关。”
“明明是加害者,摇身一变就可以扮演他人的救世主。”
“施舍几枚银钱,便要人感恩戴德,伏低做小,还美其名曰红颜知己,江湖佳话。”
李相夷一时语塞,被叶姑娘的眼神逼得微微移开眼。
他不是第一次直面民生疾苦,但如叶姑娘这样锋利直白的质问却是第一次。任他平日里脑子转得再快,此刻也被说懵了。
他竟然对自己一直坚持的‘公义’产生了一丝丝怀疑。
“李门主看不惯武林中的恃强凌弱,却任由江湖中人对普通人为所欲为。”
“你眼里的公平正义,只是你们这些站在权势巅峰上的,男人们的公平正义。”
“你跟他们相比,也不过是伪善地更加冠冕堂皇一些。”
叶灼字字刻薄,句句诛心。
从来,从来没有人敢这么跟他说话!!!
李相夷到底是少年心性,握着少师的手都气得微微颤抖。
可是叶灼毫不收敛,反而更加咄咄逼人,一副‘你有本事就现在杀我’的强硬。
“这江湖从来就是弱肉强食,哪有公平正义?”
“你不过是觉得,正面搏杀符合你心里的光明磊落,用计用毒皆是下作手段。”
“可那杀人不见血的‘势’又如何呢?”
“你可知有人无法握剑,生来就被剥夺了读书行医经商习武的权利,却要他们‘光明正大’,看不起他们‘奴颜婢膝’,真正遇到性烈的,便叹一句‘可怜’作罢。”
“就像将草原上的幼狼捕回来,用棍棒驯服,然后说,狗从来便是如此,摇尾乞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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