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她怎么开始示好、做小伏低起来。
“皇后亲自来到朕的寝宫,不知所为何事?”我开口道。
她拿出一方干燥的锦帕,细细地替我擦拭着脸上冰雪融化后的水珠,我别过头,拉开她的手。我与女人,不知道为什么,总是不想太过亲近,她们身上的脂粉味,总是让我想打喷嚏,齐雯贵为皇后,用的虽是最为奢华的胭脂水粉,可那些味道还是让我不喜欢。
并且,我真的不知道我还有什么值得她来讨好的。
只听她状似委屈地道:“皇上,自登基以来,一次都没来过臣妾的凤仪殿……”
“朕以为,皇后自会与情人如胶似漆,巴不得朕早死了才好……”不是我毒舌,我只是想相安无事,我不过问她,她倒管起我来了。
她一听我的话,原形毕露,举掌就要向我面上扇来,我冷冷地看向她,她的手在我脸上三寸远处猛然醒悟一样,停了下来,又讪讪地收回手,赶忙跪下道:“臣妾一时鲁莽,皇上请恕罪!”
我俯视着她,对她没有很讨厌的情绪,虽然她曾经令我和二哥不能天天相见。她垂着头,我看见她梳得一丝不苟的宫髻,发间垂下明晃晃的步摇,在鬓边前后摆动,耳朵上是小巧的水滴形状淡粉色宝石。
我扶着她的手肘,将她搀起来,她微微低着头,小扇子似的睫毛盖住了下眼睑,眼角一粒泪痣,平添了许多风情。我盯着那颗泪痣看了半晌,等我发觉,我的手指已经点上那颗泪痣,她抬起眼帘,幽怨地看着我,刹那间,我恍惚起来。
我忽然明白了,为什么我一直对她的泪痣有兴趣。因为有个人,也有一颗泪痣,只是小很多,淡很多,我一直担心他的泪痣会不会也长成齐雯的泪痣这么大,担心会不会也变得颜色这么深。
因为我听说,泪痣是承载眼泪承载伤痛的象征。
我不希望他伤心难过。
可因为我的胆小懦弱,因为我不够痴不够疯,总让他难过心痛
也因为我的犹豫不前,令得他已情到浓时情转薄。
每次看到齐雯,我都还是希望她什么都好好地,只要她什么都好好的,那么依此类推,那个人,也可能不会有太多的伤痛吧。
拉她一起坐下,我诚恳地道:“皇后喜欢他么?”
“他?”她愣道。
“你知道朕说谁。”
“……”她没有说话,其实我已然明了。
“何苦呢?逼自己来面对朕……朕知道皇后也是身不由己……”
“皇上……”她的眼里含满泪水,有几颗甚至滚落下来,淹过了那颗褐色的泪痣。都说女人最有利的武器是泪水,此刻一见,果不其然,就是我这对女人不会动心的人看了,也不由心软。
她那娇颜仿若梨花带雨、海棠呈露,幽怨的眸子一凝,那仿佛绵延亘古流之不尽的泪水的象征……我若没喜欢过秦羽,没喜欢过二哥,也许,有可能,大概会动心的吧……
“你身为女儿家,为家国,已经牺牲了太多,吃过许多苦,受过许多委屈,甚至被逼做了许多有悖良心的事,朕都知道。可是,男人的地位,男人的权势,不该由女人的牺牲来换取……皇后可参照自己自身的遭际,体谅一下那些公子王孙的女儿,不是随便封了个公主,就是对她们和亲的封赏和补偿!”
“皇上怎么知道臣妾其实是来提和亲一事?”她惊讶道。
我垂了眼帘,淡淡地道:“今年年景不好,北疆一直在边境挑起事端,其实他们早就蠢蠢欲动,又加上薄王弃妻一事,正好有了借口,想借机挑起战争,这个谁人不知?况且朕登基才半年,尚无公主,先皇遗留的子女中,仅玉锦是公主,她早就香消玉殒,想要和亲,只好从王公大臣们的女儿中挑选加封,谁愿意将自己的女儿远嫁到北蛮之地?此等得罪人的差事,朝中谁不想推脱,到最后,还不是由朕这个傀儡来得罪那些王公大臣?皇后与心爱之人誓死白头,虽宫规所制亦情比金坚,断不可能为了朕冷落后宫而来……”
她摸着自己衣袖上精美绝伦的暗绣,不知怎么的,言语开始和近了起来,甚至把不该说的话也都说给我听了:“皇上……原来你什么都看得很透彻……他们都说你平庸说你最好控制,他们都看错了,皇上原来什么都知道,只是不说……其实臣妾也不赞同和亲,奈何我父亲和外祖父,还有摄政王,一直暗中给臣妾施压,臣妾根本就无意干涉政事,那些女儿家,都是大好的青春年华,臣妾实在不忍……臣妾不知道怎么办才……一边是亲人,他们担心一旦开战,整个朝廷将是武人的天下,文官地位会一落千丈,另一边是弱质女流和敢怒不敢言的王公大臣……”
我扶上她的肩膀,抹干她的眼泪道:“皇后做好自己就是了,朝堂上的事,你们女儿家,不必忧虑过多。你放心,你的事,和亲的事,朕都会处理好的。”
送走齐雯,我带上流秋,微服出宫,来到了我曾经的逸王府。
八皇叔最近忙得焦头烂额,经常在外面亲自带兵平叛剿匪,灾年近成荒,流民多,叛乱的也多了起来。大随虽说富足,可是一到这样灾起的光景,最最下层的平民百姓,只要过上几个月,几乎都已是家徒四壁,炊无盐米了,更有巨富豪绅,趁机圈买土地,赶走佃户,又囤积居奇,垄断粮价。什么都乱了,皇叔在外处事也是多有危险近身,所以把留在我身边看制我的精锐护卫也都抽走了,我也乐得轻松出宫。
在我王府的一间密室里,我去见了一个人。
这个人,叫流秋看见也吃了一惊,是秦汤。
当初景王身死,父皇一直派人缉拿他未果,是因为我一直暗中传消息让人护着他在外奔逃,直到我被封王赐府,我又暗中将他接到王府来居住,最危险的地方,果然是最安全的地方,加之秦汤此人本就不是愚钝之人,他其实机敏得很,所以父皇直到驾崩,都未找到过他。
不是我对父皇不忠,是因为秦汤此人,为大随所做的,为这个江山所立的汗马功劳,不容磨灭,无论于公于私,我都不愿意他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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