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替西决谢谢你。”姐姐凝视着别人的时候,总有种调情的感觉,哪怕对方只不过是她最要好的闺蜜。
“我愿意为西决做任何事。”江慧姐轻轻地笑笑,“我说过的。我说到做倒。还有你们俩,”她转向了我和苏远智,“祝你们幸福。”
“祝你和方靖晖幸福。”姐姐说。
“姐姐你在说什么呀——”苏远智暗暗地拿胳膊肘撞了我一下,提醒我是多么没有出息。
江薏姐只用了短短的一瞬间,就矫正了自己满脸的惊愕和难堪:“你……是他跟你说的吗?”
“他当然没跟我说。”姐姐笑容可掬,“他前几天带着小家伙回来的时候,总是在回短信。我就是偷偷拿起来看了一下,没别的意思,是单纯地关心一下。这是对的,其实他本来就应该是你的。”
“别讲得那么严重。”江薏姐脸上终于有了羞涩,“才刚刚开始而已,以后怎么样,天知道呢。反正我什么都没有想。”
“我想过了。”姐姐说,“如果你们真的能走到开始计划未来的那天,告诉我,把郑成功送回来给我。这样你们的生活就不会有什么负担。”
“拜托,东霓!”江薏姐隔着桌子,轻轻握着拳头做出了一个要打人的手势,“别说这些话好么?这是TVB的台词。”
“但是你们得做到,每年回到龙城来,看看我。”姐姐喝干了自己的杯子,清晰的唇线上沽了浅浅的一抹紫红色,“江薏,我现在知道了,我哪里也不会去,我会一直留在龙城的。我得等着西决从监狱里出来。”
那晚,深夜回家的车里,只有我和姐姐两个人。江薏姐打开车门跟我们“再见”之后,车里就一路都很安静了。
“江薏姐真好。”我打破了沉寂,由衷地叹气。
“我早说过的。她是最够朋友的人。”姐姐的笑容里有点倦意。
“姐?”我偷眼看了看她的侧脸。
“说话。”当她言语间做出这么刻意的不耐烦的时候,往往是有些心虚的。
“江慧姐跟方靖晖在一起了,你会不会不高兴?”
“有一点。”她倒还真的是坦白,“不过,也还好。反正,江薏也不算是外人。”
“你想过没,”我犹豫了一下,觉得说出来也没什么,“可能你跟方靖晖分开了以后,你就找不到比他更好的人了。”
“当然想过。”如我所料,这个问题并没激怒她,也许她自己不知道,自从哥哥去四川那段时间之后,她比过去平静得多,“可是那也得离开他啊。”她笑着摇摇头,“人生真是苦。”
“为什么呢?就是因为,他一定要你把郑成功生下来,你才恨他么?”
“不是。”我们停了下来,她以一种痴迷的神情看着远处的红灯,“其实我们很早就开始吵架了。后来,有一次,大年三十,跟他的几个都是留学生的朋友一起包饺子过年。他们留学生都是那样的,除夕的时候,人家满城的美国人还是该做什么就做什么,他们聚在一个朋友家里包饺子,然后喝酒,然后说过年好,最后一定有人醉—叫人又觉得辛酸又看不起他们。就是那个时候,我一边听着他那些朋友说话,一边拌饺子馅儿。然后他突然抬起头来跟我说:‘人家讲话你都听不懂吧?’他的那种表情……我就想都没想,挑起一筷子生肉馅就塞进他嘴里去了,一边拿筷子捅他的嘴一边说‘你咽下去啊’……他周围的那些朋友,全都目瞪口呆的。然后他就站起来揪住我的头发……那个时候就突然发现,我为什么那么像我爸爸呢?我就知道,我们俩,不可能在一起的。他受不了我,我受不了他也受不了我自己。”她冲我调皮地一笑,重新发动了车。
我觉得我应该换个话题,所以我说:“江慧姐跟方靖晖在一起了,我觉得,哥哥其实也不会再遇到比江薏姐更好的。”——我突然意识到我的确是换了话题,但是换了个更坏的,可我只能继续下去了,“姐,哥哥至少也得坐十几年的牢,你说对不对?这样,等他出来之后,还会有非常好的女人愿意嫁给他吗?我觉得,没有了吧。”现在我只有跟姐姐在一起的时候,才会这么坦白地把心里想的事情都毫不犹豫地说出来。
姐姐说:“这倒不算什么大事。没人愿意嫁给他的话,我嫁给他。”
Chapter 15
妈妈
妈妈生病了。一个天气晴朗的清晨,雪碧第一个起床准备上学,在卫生间里发现妈妈躺在地板上,妈妈很冷静地说:“雪碧,我动不了了。别拉我起来,去打1200。”
我们一起送妈妈去医院,妈妈的担架先被抬进救护车,我站在车门外面,闻到了冬天的味道。妈妈把头略微偏了一下,一缕发丝落在颧骨上。她在看着我。我钻进车里以后,抓住了她的手。她对我笑了一下,她说:“你还从来没坐过救护车吧?”我也笑了,我说:“没有。”我知道她在害怕,可若是我来安慰她,她又有点不好意思。
其实我差点说:“救护车是从没坐过,但我坐过警车。”——警察们把哥哥带走的那天,来了好几辆警车,有个警察就顺便让我坐进去,把我带去录笔录。可是跟妈妈,我是不能开这种玩笑的。但是不管怎么讲,躺在担架上的时候,她终于对我笑了一次。她已经太久没对我们任何人笑过,如果我现在还是小时候的话,我一定会以为她不再爱我了。
她居然一直笑着:“我就是有点头晕。”
医生说,头晕是因为高血压。可是她摔倒的时候却伤到了腰。她原本就有的腰椎间盘突出更恶化了。这下她必须一动不动地躺着,她听到医生说“一定要卧床一周到十天”的时候似乎有种喜悦。其实我也能理解的,这下她有了更充足的理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我坐在她的房间里跟她说话。至少她现在愿意跟我说话了。那个担架上的微笑冰释了她和我之间的一些东西。她总是慢慢地,柔声细气地回忆一些我小时候的事情,问我记不记得五岁那年试着做雪糕的事情,我说我当然记得。
那年夏天妈妈买回来几个做雪糕的模子,这样新鲜的玩意儿显然是启发了我探索世界的热情。我把自来水放进模子搁进冰箱的冷冻室,一夜了我灵光乍现的冲动:一盒又一盒堆得整整齐齐的彩色粉笔。我问小叔:
“可以给我一点吗?我每样颜色只要一根。”小叔说:“当然。”爸爸还在旁边帮我:“她最近很喜欢在小黑板上玩老师教学生的游戏,她是老师,学生是她的那些布娃娃。”红的,黄的,绿的,蓝的,紫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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