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匪夷所思,剑法练到一定地步,倒也不是什么难事。只要出剑轻快巧妙,劲力拿捏精准,剑尖不入但劲力透入燕子体内,使其气血凝滞,失去飞翔之能。”
乐之扬倒吸一口冷气,冲口说:“那可难得很。”
“如不难,也显不出本事。我本想云虚未必首肯,谁知他并不迟疑,一口答应下来,又问我,若是输了,是否答应刺杀朱元璋。我没明着答应,只说我若输了,任他处置。他笑了笑,不再多说。于是我们来到燕子洞前,先在洞口张开渔网,以免燕子倾巢而出,而后击起鼓来。洞中海燕受惊,纷纷展翅冲出,但为渔网所阻,在洞口惊慌乱窜。我俩守在网前,各持长剑刺燕,‘飞影神剑’以迅疾见长,一旦使出,真如鱼龙戏波、惊鸿照影,那支剑结成的网罗比起外面的渔网还要绵密,剑光所向,没有一只燕子可以脱身。片刻工夫,刷刷刷刺落了十余只海燕,可惜落地的燕子里面,死了三分之一,伤了一半有余,只有寥寥几只勉强算数,但扣去死伤之数,他一只燕子也没赚着,反而赔了不少。”
老道士说到这儿,呵呵发笑。乐之扬也拍手说道:“云虚自大成狂,这一下可中计了。道长以前练过刺燕么?”
“也没练过,但我提议刺燕,胸中已有成算。大侠云殊创出‘飞影神剑’以来,这一路剑法向来用于战争。战场上有你无我,务求一击必杀,所以出剑讲究快准狠辣。对手往往还没看清,就被他一剑刺死,纵使看清了,也挡不住他雷奔电掣的一击。所以这一路剑法是搏命的剑法,有一股所向无前的气势。海燕小巧纤弱,以‘飞影神剑’的凌厉,稍一不慎,就会刺穿鸟身。但我太昊谷四代都是道士,玄门要旨在于‘冲虚’二字,圣人云:‘大盈若冲,其用不穷。’唯有处处留有余地,方能生生不息。所以‘奕星剑’练到一定境界,反虚入冲,每刺出一剑,总要留下若干劲力,一来以免伤人太甚,有违道门宽恕之心,二来大盈若冲,后招无穷,无论对手如何变化,我总有应变的余地。”
“我明白了。”乐之扬拍手笑道,“云虚的剑是杀人之剑,道长却是宽恕之剑,要想燕子不伤不死,宽恕之剑当然更容易办到。”
“这个比喻精到!”席应真拍手大笑,颇有知己之感,“我的剑法虽不如‘飞影神剑’凌厉,可是劲力收发由心,剑尖触及鸟身,便依燕子飞行之势收回了一大半的劲力。所余的力道既可刺落飞燕,又不使其受损。当然了,这也不是说‘奕星剑’胜过‘飞影神剑’,只是二者风格不同,上阵杀敌,‘飞影神剑’自然厉害,但要刺落活燕,‘奕星剑’更加管用。”
乐之扬暗暗佩服,心想这老道士当真了得,亏他短短工夫,就想出了这一种扬长避短的法子。想到这儿,又生疑惑:“这么说,道长理应赢了才对,为何还会滞留在岛上呢?”
“我只想到剑法,却忘了人心。”席应真长长叹了一口气,“一开始,云虚将刺燕想得太过简单,以为仗着轻功快剑,必能一举胜出,等他明白其中的难处,已经大大落了下风。眼看线香燃尽,败局已定,他忽地一挥手,射出了许多‘夜雨神针’,我身前的活燕一只不落,全被钉死在地上。”
乐之扬惊道:“这样不违规吗?”
“对啊,我也斥责他违规,云虚却说:‘我们只说了不刺死自家的燕子,又没说不能杀对手的燕子。道长若有能耐,也来刺死我的燕子好了。’这道理十分无赖,可又难以反驳,很快线香燃尽,我只好弃剑认输。”
“这明明是作弊。”乐之扬愤然说道,“道长怎能认输。”
“这件事不明不白,既可说是作弊,也可说是钻了规则的空子。若是市井无赖,大可狡辩一番,但老道我一生坦荡,又岂能做这婆婆妈妈的臭事?云虚见我弃剑认输,又逼我刺杀朱元璋。我说:‘愿赌服输,要杀要剐我都认了,但刺杀之举,万万不能。贫道出身玄门,也知道“仁义”二字,我与朱元璋八拜之交,岂能受你所逼,杀害结义兄弟。更何况我眼下答应了,回到中土立马反悔,你又能对我如何?’云虚说:‘说得是,以防万一,我得留个后手。’说完伸出右手食指,在我身上点了五下,酸痒痛麻,各不相同,我忍不住问:‘你干什么?’他说:‘你听说过“逆阳指”么?’
“我一听大为吃惊,这一路指劲是当年‘西昆仑’梁萧破解奇毒‘五行散’时悟出的奇功。但凡人体气血运行,均是合于五行之道,‘逆阳指’的指劲却与五行相逆,处处克制人体气血,指劲长久潜伏体内,中指之人平素与常人无异,可是每过七日,都会发作一次,发作之时,生不如死。”
乐之扬骇然道:“这样说来,道长每过七日,就要发作一次?”
“是啊。”席应真叹了口气,“这种指劲只有岛王通晓,本是东岛惩戒叛徒所用的法子,云虚用到我身上,意思十分明白,如果我忍受不了指劲发作的痛苦,就会屈服于他,替他刺杀朱元璋。”
“道长屈服了么?”乐之扬一面问,一面心想,如果屈服,朱元璋早就死了,席应真也不会困在这个鬼地方了。
只听席应真说道:“我来岛上两年,‘逆阳指’的滋味儿也尝了一百多次,每一次云虚都逼我就范,但我就是不理不睬。他要杀我也容易,只要袖手旁观,等我气血逆行,终归必死无疑。但他性子强横,我越不屈服,他越不容我轻易死掉,到了最后关头,总会出手相救,还说:‘我看你撑到几时,一年不行两年,两年不行三年,我总要叫你乖乖服气,替我去杀那个狗皇帝。’我也反唇相讥,说道:‘两三年算什么,顶好再过二三十年,那时朱元璋龙驭上宾,不用我杀他,你也报了仇了。’嘴上这么说,但那痛苦七日一来,的确很不好过。”
席应真说得轻描淡写,乐之扬却觉背脊发麻。试想一想,这七日一次的痛苦,换了自己,纵不屈服,也要发疯发狂。相比起来,那一顿刑杖,简直就是隔靴搔痒。想到这儿,对于席应真大生敬意,无论朱元璋是好是坏,老道士的义气实在了得。
正想着,忽听席应真又说:“小家伙,东岛弟子巡夜,二更到三更巡查一次,五更至天明复查一次,五更一过,你要走就可难了。”
乐之扬心想无怪他要自己三更来会,当下拱手告辞,又问:“席道长,明晚我还能来么?”
席应真笑道:“腿长在你身上,你一定要来,谁又拦得住么?”
乐之扬大喜,攀扯藤萝,爬上地面,眼看明月西沉,慌忙赶回邀月峰,小睡片刻,又起身干活。
次日农闲时分,乐之扬将锄头砸断了一截,用火烧红烧软,敲打成一根细细长长的铁钎。睡到三更天上,他赶到星隐谷,到了石门前,抽出铁钎,拨弄铁锁的锁眼。席应真听见响动,问道:“你做什么?”
乐之扬默不作声,拨弄数下,“吧嗒”,铁锁应声而开,席应真“咦”了一声,说道:“好小子,你会开锁?”
乐之扬在秦淮河边厮混,下九流的本事无一不通,这开锁的本事是他从一个老锁匠那儿学来的。学成以后还是第一次用到,一想到席应真便能脱困,心中大为欢喜,但见石门里黑咕隆咚,不由叫了声:“席道长。”
老道士叹一口气,点亮一盏油灯。乐之扬凝目望去,囚室居中坐着一个须发斑白的老者,灰袍道冠,形容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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