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声音温柔如丝线,仿若被人一碰便会轻盈断开,可说出的话却听起来无情又残酷。
夫君刚死,她收到消息后的第一件事并非到衙门来将其认尸安葬,而是去钱庄取钱。这件事若是被外人知晓,只怕都会在背后戳她的脊梁骨,骂她薄情寡性,甚至怀疑她为独吞钱财而谋害亲夫。
许长恒思量片刻,亦开门见山地问她道:“王娘子这么问,就不怕我们怀疑你是凶手吗?”
似乎早就料到她会这么问一般,王林氏并不惊愕,反而无声一笑,抬起了自己的双手,轻轻地将袖子向上撩了一下,露出了手腕来。
上面有一道深深的伤痕,看起来像是因被鞭打而留下的,让人触目惊心。
“我家有两条马鞭,一条是给马用的,一条是他用来教训我的,所以像这样的疤痕,我身上有无数道,”又将袖子缓缓放下,小心地遮住了伤疤,王林氏平静得毫无波澜,仿佛说的事不过稀松平常,“所以,听说他们死了之后,有那么一瞬间,我还以为是我亲手杀了他们,因为在每天每夜,在每时每刻,我都在想该怎样才能杀死他们解脱自己。”
只是,凶手不可能是她,因为衙门找到了目击者,能证明王氏兄弟是活着离开南河县城去的慈庄,只是赶车的人是王傲,而王虎当时躺在板车的箱子上睡觉,所以慈庄的人并没有看清后面的王虎。并且在王氏兄弟离开的这两天她一直都在南河县,并没有作案的时机,更何况以她的力道,也做不成这样的事。
而王虎虐待王林氏的事许长恒也有所耳闻,而且陈中泽还告诉过她,王林氏虽是名义上王虎的娘子,可她其实是他们兄弟二人共同的玩物。
被这样非人地对待,是个人都受不了吧。而且陈中泽说这一年多来她不知逃过多少次,只是每一次都会被抓回来毒打一顿,后来慢慢地心灰意冷,就不跑了。不过,为了能摆脱他们,她甚至连腹中的孩子都可以伤害,来一个她便要想尽办法流一个,以至于王虎因此有一次险些将她打死而闹到了衙门。
她的柔弱病态,应该有大半的原因都是被他们兄弟二人虐待而致吧。
所以王林氏有这样的反应才是正常,倘若换做她,在听到他们死讯的一刹那就忍不住要放炮高歌来庆祝了。
面对这样的女子,许长恒自然心生怜悯,带着她去找苏词,好帮她办妥文书的事情。
在路上,她向其打听小九的事情:“不知王娘子可知道莫问天的事?”
王林氏摇头道:“之前的官爷问过我,但我想了许久,也没有听过此事。不过他们兄弟也从不将我当作自家人,有什么事瞒着我再也正常不过。但说起来,王傲这些日子的确经常不在家中,也许就去做了官爷所说的那些事吧。”
思及此事,许长恒心中仍有些疑惑未解。
照理来说,王氏兄弟如今的日子已经过得足够富足,看起来并没有必要再去假扮法师去坑蒙拐骗,更何况做的还是一些得罪人的买卖,就连云家也敢动。
“官爷,”王林氏突然轻声问她道,“你们有没有想过杀了王虎的凶手就是王傲?”
她心头一动,反问道:“王娘子为何要这么问?”
“因为这些日子他们俩兄弟在外时一团和气,可在家中却是纷争不断,有一次,王虎打了我,当天晚上在床上时,王傲亲着我的伤口心疼说他一定会替我报仇。”王林氏轻蔑地轻笑出声,“那时我想,如果他真的会动手就太好了,这样我就可以一石二鸟。所以,当时我还哄他说,其实我虽然不想为王虎生孩子,可却一直想怀上他的骨肉。他当时听了心花怒放,还说若我有了他的孩子,他便会堂堂正正地给我一个名分,当真是可笑至极。”
许长恒听得目瞪口呆,她没有想到王林氏会将这些臊人又可怖的话如此云淡风轻地说出口。
“其实这些话我本不想说的,毕竟每想起一次,我便会恶心一次,”似是看穿了她的不适,王林氏道,“不过也不知为何,我见官爷很亲切,不想有所隐瞒,这样你们也能尽快查明真相。”
她自然能感受到对方的诚意,谢道:“多谢王娘子如实相告,我还有一事不明,不知王娘子是如何嫁给王虎的?”
王林氏眸光一黯,道:“三年前,他们兄弟二人是先夫故友,当时借住在我家中。那时我先夫病入膏肓无钱医治,他们便提出只要我先夫将我休了之后卖给他们,他们就会出钱替他治病。我公婆答应了,我先夫也同意了。”
没想到她之前的经历也如此凄惨。
许长恒也不由得为她心酸,也庆幸她终于脱离了苦海:“好在一切都过去了,不知王娘子以后有何打算?”
“我在先夫家中有个孩子,他曾来找过我,只是后来又被王虎给打走了,”像是想起了此生最美好的事情,王林氏不由轻轻扬了扬唇角,声音虽仍是淡淡地,却多了几分烟火中的欢喜,“我会去找我的孩子,再也不要做什么人的娘子了。”
这是历经千万心酸悲伤之后的解脱吧。
“这样挺好,不过在王氏兄弟的死因查明之前,还请……”许长恒顿了一顿,改口道,“还请林姐姐暂时留在南河县。”
“林姐姐……”
蓦地听到这万般陌生的称呼,王林氏不由一怔,不可思议地抬眼看向她。
那双从踏入衙门时起便平淡如一滩死水般的眸子突然亮了亮,仿若一直被深夜掩盖又忽地跳跃而出的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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