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班主尤为意外,喃喃道:“马伯他,竟早就知道了吗?难怪,难怪他那日对我如此咄咄逼人,可是,他居然没有揭穿我……”
连他自己都想不到,素日里对他动辄冷嘲热讽并且处处瞧不起的马上年竟还会为他隐瞒,毕竟若是他愿意,单是那件衣裳,便足以让自己身败名裂,班主之位是再也留不得了。
“既然你已经将他的衣裳留了下来,并未将其一同沉入水中,后来又为何要将其毁掉?”鸟鸣婉转中,安川问他道,“其中缘由,大抵与你要担下这杀人罪责的原因差不多吧。”
当他看到箱子里的穆呈善尸体时,不仅瞧见了他额头上的伤,也看见了他脖子里的那道掐痕,以及留在他袖子上的那个油彩手掌印。
当时,他心中蓦地一惊,还以为穆如夫人对他撒了谎,可他很快便冷静了下来,仔细去看那枚并不完整的手掌印,很快便认出那定然是个已成年的男人留下的。
而后,他便在心中有了一番推测。
在穆如夫人将她儿子放进箱子后,在他与那个孩子过来前,有人来过。
而且,那个人还动手掐了穆呈善的脖子。
没有人会去掐一个死人的脖子,所以,事实是,在被放入木箱子时,穆呈善其实还没有死。
他在里面转醒了,并且被人发现了,但发现他的那个人不仅没有将他救出来,反而还将他给活活掐死了。
这便是他的怀疑,也是他将穆呈善的衣裳特意留下来的原因。
他想找到杀了她儿子的真凶,可却也知道,倘若他将衣裳交给官府,透露自己也是知情人,那势必会将他与她都拖累进去。
故而,他终究还是放弃了,想趁着夜半无人的时候将那件重要的物证彻底毁掉,更何况,他还有其他更为要紧的理由。
“穆如夫人并无杀人之心,她只是在怒极之下误伤了她的儿子,只是她自己以为他死了而已,故而她并不是真凶,也并没有杀死自己的儿子,可是,夏班主却并不愿告诉她真相,反而将她蒙在鼓里,让她继续误以为穆呈善是死在自己手里。”安川放缓了语气,道,“你以为只要这样,穆如夫人便不会再受一次重创,也便不会影响她腹中的胎儿。可是你可曾又想过,当初穆小公子不过是昏厥又流了些血而已,她做的第一件事却并非为他去找郎中,而是与你配合着算计如何能毁尸灭迹,甚至还亲自抱着已经不轻的穆小公子避开耳目放入箱中,那时她便如此冷静,如今又怎会因这得知真相而伤了自身呢?”
他的意思,自然是说穆如夫人冷静至近乎无情,也有足够的勇气面对真正的事实,他对她的担心不过是多虑而已。
一直对他的质问无言以对的夏班主突然情绪激昂了几分,立刻摇头否认道:“不,你们不了解绥儿,她对她的儿子爱之深切,只是她的腹中还有一个尚未出世的骨肉,如若不然,她甚至可能会随他而死……”
几乎十分笃定地,安川淡然道:“不,她不会。”
只是简单几个字,却如同一道魔咒一般,竟让夏班主再无反驳的勇气了。
许长恒也是这般认为的。
穆如夫人该是真的很爱她的儿子,可是,她更爱自己。
否则,在出事的时候,她首先做的不会是想着如何隐瞒事实,而是在绝境中也要为他再求一线生机。哪怕她已经确定回天乏术再无希望,也不会忍心自己的儿子去得如此凄凉。
说到底,既然人已经死了,她更担心的终究是这件事是否会影响她在穆家的地位而已。
“她以为人已经死了,所以才不得不那么做,不然呢,又能怎么办?”终于,夏班主的语气也虚了几分,“她出身寒苦,好不容易才有了今时今日的地位,难道只因那一时的失手而便要再一次被逼入绝境吗?她想做的事情,本没有错。”
但她没有想到,那时她的儿子并未断气,可后来却还是死了。
与其让她知道他是被她的胆怯与的功利害死的,倒不如让她相信他是死于自己的一时失手,这样,余生她还能好过些。
这也是他想要顶罪的真正缘由。
他想埋葬真相,哪怕让真凶逍遥法外,也不想让真相浮出水面。
许长恒暗叹了一声,道:“可是,穆如夫人其实已经想明白了,如今,她已经认定杀死她儿子的便是穆夫人。”
夏班主讶然:“什么?”
“她既不相信你刻意在穆小公子的脖子里留下了掐痕,也不相信是你杀了他,故而,便信了穆夫人的话。”安川语气平静道,“你该是没有想到,在你来投案自首之前,穆夫人已经承认了人是她杀的,而且,她的手中还有穆小公子随身携带的一块玉佩为证。”
他更为震惊,半晌没有说出话来:“可是,可是,那个凶手分明就是个男子啊……”
安川并未反驳他的话,道:“所以,她应该也是在为人顶罪。夏班主,其实你才是对所有事实了解的最清楚的那一个,难道你当真要为一个连你自己都不不知道是谁的真凶抵罪吗?”
夏班主并未回答,但他的欲言又止已经显示他在犹豫自己之前的决定。
过了半晌后,他终于开口:“原来你们什么都知道了,那真凶呢,你们查到是谁了吗?”
“相比于真凶,我对另外一件事更为感兴趣。”安川未答他,问道,“夏班主,你为何要这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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