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近门口的许长恒听到了外面似有说话声与脚步声传来,但她并未在意,以为是李锦合与云念清还在院子里。
渐渐地,穆夫人的神色逐渐平静下来,声音听起来反而比方才轻松了几分:“如今,既然你们已经发现了,那我便也没什么好说的,只管将我交给衙门便是。”
安川微微蹙了蹙眉头,道:“我们不过只是发现你身上有穆小公子的玉佩而已,你大可说,这不过是你在无意间捡来的。”
“此生,我曾失了两个孩子,每一次都心如刀绞痛不欲生,但都比不上我这几日受到的煎熬,人能活到这般地步,还不如一死来得痛快,又何必再受这份折磨?”穆夫人凄然一笑,摇头道,“罢了罢了,既然撑不下去,又何必再勉强……”
但说到最后,她又突然放声大笑,声音愈来愈大,似要惊动这天地间的所有鬼神一般,肆意而哀凉。
许长恒看着她的眼睛逐渐通红如染了血般,仿佛流出的泪都要化作了血,心头不由一酸。
过了许久,她的笑声渐弱,开始剧烈的咳嗽,似是要咳出五脏六腑来。
许长恒连忙将玉佩放在了桌案上,倒了一杯茶水递给了她,但她却推却了。
安川的眸底也掠过了一丝悲悯,问她道:“你为何要这么做?”
又过了片刻,咳嗽声才逐渐平息下来,只不过没多久的功夫,她看起来便比方才苍老了许多,脸上的哀伤也愈来愈浓,开始回答他的话:“我平生别无所愿,唯一所求,便是能有一个自己的孩子,为了求子,我风雨无阻地来这飞云寺求神拜佛诚心祈愿。可是,我的每个骨肉都不肯与我相见便匆匆而去了,而杀了他们的,不是旁人,是我一直视之如己出的呈善啊。自他出世后,我便倾尽所能地爱他护他,可他为了做穆府唯一的后人,竟一次又一次地害死我腹中的孩子,我如何不恨他?”
果然如此。
动机已明,安川又问道:“那你是如何动手的?”
默了一默后,穆夫人长长叹息一声,无力地闭上了眼睛,仿佛不愿再回忆,颤声道:“父亲寿诞的那日,妹妹身子不适先行离席,我忧心于她,便想去看看,路过戏台的时候,我瞧见了穆呈善,便心生恨意,趁着他不备,从背后砸伤他,然后将他放进梨花班遗落在后台的箱子里,再将他掐死……”
听到此处后,许长恒微然一怔,不由将目光探向了安川,发现他也正望向自己,神色亦是讶异与疑惑。
正待她忍不住要再问穆夫人一个问题时,门突然被蓦地推开了。
“如夫人,您当心些……”
灿烂的阳光倏地从门口洒了进来,一个小腹微隆的女子被一个丫鬟搀扶着半站在门口,她的手抚在小腹上,整个身子倚靠在身边的丫鬟身上,脸色苍白得不见一丝血色,竟是穆家的如夫人。
被阳光刺得微眯了眼睛,穆夫人在愣怔中,终于认出了开门人,浑身一震。
许长恒也颇为惊讶,她这才想起,方才自己听到的脚步声,应该并非是李锦合与云念清的,而是突然而至的穆如夫人的。
可是,她怀了身孕,而且也被人瞒着穆呈善的死讯,又为何突然出现在了这里?
“妹妹,你如何来了?”穆夫人终于醒过神来,她慌忙抬手以帕子擦干了眼角的泪水,站起身来走了过去,伸手去扶穆如夫人的胳膊,“仔细腹中的孩子……”
她掩着心虚,声音温柔,却还是略显生硬。
穆如夫人没有看她,但还是任由她扶住了自己。
她的眼睛扫过里面许长恒与安川,最后在桌子上停了下来,原本在眼中打转的泪珠蓦地滚落了下来。
意识到她看见了放在桌子上的玉佩时,许长恒连忙将其收进了荷包中,但是,她也知道已经晚了。
哪怕穆如夫人没有看见玉佩,也已经听到了穆夫人方才的那番话。
果然,将眸光缓缓从玉佩上挪开的穆如夫人微微侧头,声音哽咽地问站在身边时刻想要伸手扶自己的穆夫人道:“姐姐,你方才说,呈善是被你掐死的?”
穆夫人一愣,目光躲闪着,终是点了点头。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穆如夫人的整个身子都在剧烈的颤抖着,她伸手抓住了穆夫人的手,泪流满面又不可置信地问她道,“你在胡说,为何要这么做?呈善怎么会是被掐死的?他不是,他不是被你掐死的,不是……”
她的话还未说完,便一头栽倒在了穆夫人的怀中。
扶着她顺势坐在了地上,穆夫人脸色煞白,连忙唤她:“妹妹,妹妹……”
旁边的小丫鬟亦是心急如焚:“夫人,这可如何是好?”
穆夫人很快便镇定下来,她问那小丫鬟道:“你们是如何上山的?”
小丫鬟这才想起来,道:“对,府中的人还在外面等着,他们抬着肩舆,奴婢这就唤他们过来。”
等那小丫鬟走了,安川道:“听说寺中也有会诊脉的师傅,请稍等。”
言罢,他欲抬脚离去,临走前示意她留下来。
等他们都走了,稍一思量后,许长恒蹲在了一旁,道:“穆夫人,在下知道你担心穆如夫人,但有一事,还需穆夫人如实相告。”
此时若不问,等回到了肃岭县城,穆夫人便会被交由肃岭县衙,到时便轮不到她插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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