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们即将用完午膳的时候,客栈的门口突然传来一片熙攘人声。
许长恒循声望去,只见一群人井然有序地走了进来,有的抬着箱子,有的扛着刀戈剑戟,吆五喝六地十分热闹,一看便是梨花班的回来了。
穆家老爷子寿辰的当晚,春萃堂所有的药铺都会提前打烊,然后会请所有的伙计都去穆府听戏,她也去过一次,故而也听过梨花班的曲子,只是从未见过他们的真容。
其他的客人也都朝他们看了过去,有人与他们打招呼,也有戏班弟子热情地回了过去。
“梨花班里的角儿都是高手,一场戏下来可是贵着呢。”有人议论道,“不过他们那个班主倒是个好说话的,虽说是个年轻人,但做事比起老班主来也逊色不了多少,迟早会青出于蓝的。”
“听说他是老班主的义子,刚来戏班不到一年便接任了。”有人很快便接了话茬,“长得还挺俊俏。”
四年前,梨花班的班主还是年过半百的老人,看来已经换人了。
她循着众人的目光看去,只见一个年轻男子一直在忙前忙后,大概二十多岁,应该就是他们所说的新班主,长相的确颇为出众,而且看他的样子,无论对戏班子的人还是其他外人都颇为谦和,毫无高人一等的空架子。
“听说这个新班主为人处世都不错,但这戏班子里对他不服气的大有人在,还有传言说他是靠着自己的长相从老班主那里骗来了班主这个位子,毕竟那老班主可是终身未娶,还有人说他不好女色,而是有断袖之癖,也是有意思得很。”有人低声笑道,“不过,你们瞧他那清秀模样,莫说女子看见了心动,饶是我这个男人,也是想多看几眼的。”
“要不怎么还有传言说,自他到了戏班之后,虽然梨花班接的单子多了,可得罪的人也不少,因为只要他一登台,那些小姐夫人的眼睛里就只有他这一个人了,气得那些老爷公子什么的瞧他左右都不顺眼,后来,他干脆就不登台了,只在幕后。”
“这倒是稀罕,还有人因长得太好看而上不了台的?”
“这有什么稀罕,自古以来,还有不少君王为了美人儿不顾江山社稷呢。”
在热闹的议论声中,梨花班的人已经将东西都放在了中跨院的院子里,开始陆续回到大堂歇脚饮茶。
他们大概有十来个人,占了两张大桌子,让本就有不少人的大堂愈加拥挤起来。
见他们人快齐了,一个小二哥才笑眯眯地过去了:“哟,夏班主,都回来啦,可是要吃点什么?”
“不必了,咱们已经在穆府用过午饭了,只是来歇歇脚,来点清茶便好,”那个年轻的夏班主客气地说完,又将目光转向坐在他不远处的一位上了年岁的老人,敬重地问道,“马伯,您说呢?”
那老人的背倚在椅子上,揣着手闭着眼睛,爱答不理地道:“嗯,就这样吧。”
她记得那个姓马的老人名字叫马上年,因为他是在整个寺明州都颇为有名的老戏骨,也算是梨花班的开班元老之一,故而颇受人尊崇。
见他同意,夏班主才对小二道:“有劳小二哥了,两壶茶水,再简单配些点心便可。”
小二应声走了,客栈的大堂里显得比方才似乎更安静了些,很多客人都已经不再说话,似乎在等着听好戏,包括她也想从梨花班的口中探听到老东家的消息。
但他们虽坐了两桌子的人,却是出奇地安静,要么只低声与旁边的人说两句,要么便是闭目休憩,直到有个戏班的小弟子慌里慌张地后院过来,才算打破了平静:“班主,少了一个箱子。”
听起来,他应该是负责盘点的,故而来得最晚。
其实他的声音并不算大,但因着众人的注意力都在他们身上,故而显得格外清晰,她也听见了。
梨花班的人都有些诧异,夏班主的语气还算平静,问道:“哪个箱子?”
小弟子答道:“装油彩的。”
马上年冷笑了一声,道:“老夫记得,从穆府出来的时候,夏班主可是亲自查验过的,怎么会少了一箱?”
“无妨,大抵是忘在穆府了,一会儿我再亲自过去一趟便是。”虽然他的语气里尽是苛责,但夏班主似乎并未介意,而是对那个小弟子和颜悦色地安慰道,“先坐下歇歇吧,辛苦了。”
此时小二开始来上茶点,马上年却并未打算给他留面子,又暗讽道:“说的倒是轻巧,咱们梨花班无论登台还是做事,可都没有含糊过,更没有发生过将家伙事儿落在别处的这种怪事,夏班主,你以后可得多留个心啊。”
“马伯说的是,这次是我疏忽了。”脸色有些尴尬,夏班主谦逊道,“不如这样,我先去穆府看看,将箱子找回来之后,直接拉到李府去,左右我也是要先去瞧瞧戏台子的,等你们歇好了再过去。”
最后过来的小弟子立刻站了起来:“班主,我也去。”
夏班主一抬手,示意他坐下来,自己却站了起来:“不必了,我拉着板车过去,那箱子也不重,无需两个人,再说,若是去的人多了,只怕又要惊扰穆府了。”
马上年缓缓睁开了眼睛,瞧了他一眼:“这话说得对,今日是穆家老爷的寿诞,莫要再去人家添堵了。”
那小弟子还不愿坐,却终究被旁边的人给拉到了座位上。
除了马上年外,两桌子的人目送着夏班主出了客栈的大门,才转回了目光,比方才更安静了。
望着窗外那个拉着板车渐渐离去的人影,安川也站起了身来:“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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