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似是逃亡般地回到了吏舍,许是因为安子睿已经安排妥当,许长恒在路上并未遇到其他人。而且,与她同住一屋的不是在当值就是被困在了花茶坊,她也有足够的时间来整理自己。
这是衙门第五进院子最后一进的东跨院,中间有一道墙隔开了南北两个小分院,南分院是他们壮班住的,而北分院住的皂班衙役,虽说两个院子间有道门可互通,但素日里都是锁着的,两班衙役互不打扰,是以其实整个南分院如今其实只有她一人。
她住的屋子是可睡六人的通铺,但因着她是新来的,杀新又是衙门乃至各行当的规矩,故而她已经接连半个月都在牢里当值,吃睡都是在那里,若非王大佐想借着她和张初三为由头去花茶坊饮酒作乐,她恐怕至今都没有机会在这里换衣裳。
不过,这于她来说,倒是一件好事,毕竟在牢里当差时只有一人可被换下来休息,她不必面对与其他男子同睡一屋的窘境。
紧锁了门窗后,她在屋子里洗了脸洗了头擦了身子,正穿衣裳时,她突然听到了有人轻轻叩门的声音,不由心下一紧。
那声音很低,似是担心惊吓到里面的人一般,但却又很坚持,即便没有得到回应,还是又断断续续地响了两回。
一声重两声轻,敲门声重复了三次终于停了下来。
这明明是她与吴映雪约定的暗号。
她连忙穿好了衣裳,起身去开门。
门外站着一个头发散乱的女子,手里提着一个灯笼,映出她那娇俏的脸上多了几分红晕来,她便是衙门刘厨娘与吴花匠的女儿吴映雪,亦是整个南和县唯一知道她真是来历的人。
吴映雪算是她的同乡,小时候,她们两家还是邻里。后来,她兄长来到了南和县衙做捕快,深受当时的老县令,也就是如今柳县令的祖父的赏识,没过多久便做了捕头,不久后恰逢衙门要招厨娘,他便将吴映雪的阿娘引荐到了衙门,而吴映雪也便随着她爹娘一同搬进了这南和县衙,她们自此便很少见面了。
纵然如此,但她知道,吴映雪一直都是她最值得信任的人,所以在刚来南和县的时候,她无法不去找她。
不仅因为吴映雪是她这么多年来唯一记挂于心的朋友,也是因为她担心若是自己以衙役的身份出现在她面前,吴映雪会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认出她来。
事实证明,她的担心并不无道理。
在她刚来南和县的第三天,她刻意在吴映雪和她阿娘出来买菜时出现在她们面前,虽然刘厨娘待她一如陌生人,但吴映雪立刻却盯上了她。
后来,吴映雪说,她当时虽然并没有立刻认出她来,却觉得她的那张脸有种莫名的熟悉感,让她忍不住想要靠近,在她回到家后,她才渐渐发觉明明看起来就是一个男子的她像极了自己儿时最好的伙伴。
以吴映雪的话说,在她刚随爹娘来到南和县的时候,脑海里日日夜夜都会想起她来,每次觉得日子过得艰难,也总会幻想她在自己身边给她鼓励,所以,虽然已经多年不见,但哪怕许长恒化成灰,她都能认出来。
也多亏吴映雪认出了她,让她在这个陌生的地方多了一个可以敞开心扉的人。
见许长恒开了门,虽然乍一看时被她脸上的红疹惊了一跳,但吴映雪总算稍稍安了心,低声问她道:“你没事吧?”
许长恒一把将她拉了进来,关上了门,惊讶问她道:“映雪,你怎么来了?”
“我听到衙门里有动静,就起来看热闹,没想到听到方叔说有个壮班的衙役在花茶坊饮酒时病酒了,还说周伯伯说他很可能不仅仅是病酒,也有可能是得了什么治不好又传染人的瘟疫,所以还没将尸体和物证运回来,便将他给拉回吏舍了,”吴映雪担忧问道,“长恒,他说的那个人不会就是你吧?”
“瘟疫?”许长恒哭笑不得,“方捕快当真是这么说的?”
“是啊。”吴映雪也疑惑道,“我寻思着他说的病酒的人定然是你,但你不过是碰不得玉兰花粉而已,怎地会变成了什么瘟疫,所以一着急,就忍不住来你这里瞧瞧了。”
“放心吧,是他误传而已,如今你也瞧见了,我不是好端端地就在这儿吗?”她拉过吴映雪的手,安慰她道,“若我当真得了瘟疫,他们怎会还将我拉回衙门来,怕是在路上就将我给扔在半道上了。”
“我就说嘛,方叔这个人,素日里就没几句真话。”吴映雪彻底放了心,但又好奇问道,“可是,你这是怎么回事,如何浑身都湿漉漉的?这屋子,好像还有一股臭味儿……”
“说来话长,一言难尽。”她叹了一声,有些迷惘道,“也不知今夜是福还是祸,等以后有机会,我定然会讲给你听。不过,你还是先回去吧,花茶坊出了命案,还有其他事搅在一起,衙门里定然不安宁,但你若要看热闹,还是忍一忍吧。”
虽然心里还有许多话想与她说,但吴映雪终究还是忍住了,点头道:“那我先走了,你一定要当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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