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看不清家丁的表情,元天颖还是能听出他的感激之意。然而,这感激,她却受之有愧。
广安君面临的这些危机,皆是拜她所赐。没有她重提谶言一事,至少他与端木见渊之间仍可兄友弟恭。
这是她欠他的。
“从此,这世上再无元天颖,也再无广安君。”元天颖取下了耳上那两颗红宝石耳钉,长袖一甩,那耳钉被扫入了身旁草丛中,“我入宫之后,你便想办法将你家公子送出城去。府外那些眼线,我观察了数日,发现他们午时交接,这中间约有一刻功夫较为疏懒,可趁此机会送出。”
“姑娘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天子设宴望夷宫,此番仅宴请了广安君。
元天颖在马车上稍作休息,视线已经清晰不少。她到时,端木见渊着一身日常衣裳,仍做鲁王时的打扮,并没有摆出什么天子的架势。
这一切,看上去就好像只是一个寻常公子家宴请好友。
见元天颖来了,端木见渊便走下来,路过为广安君安排的桌案时,顺手取过了那上面的酒杯。
“应之,今日来得甚迟,当自罚一杯。”端木见渊走至她身侧,笑盈盈将酒杯递了过去。
元天颖回忆平日里广安君应酬的模样,学着他的样子接了酒杯:“陛下说得是,臣领罚。”她接过酒杯,便一饮而尽,丝毫没有迟疑。
“你的声音……”端木见渊狐疑地看着她。
端木见渊心细如发,她只讲了一句,便听出与平日里有些不同。
元天颖毕竟是女子,要伪装出男子的深沉音线着实不容易。这一点,她早就知道,所以在马车上之时就想到了应对策略:“前些日子偶感风寒,伤了嗓子。”
“原来如此,既是身体不适,来来来,快入座,别在这吹风。”
端木见渊拉着她入座,动作自然,既不显得亲昵,又不显得疏离。
“来人。广安君身体不适,将他桌上的酒撤了,换成茶。就上月齐国进贡的那个大红袍,广安君最喜红茶。”拉她入了座,他又转头吩咐宫婢撤了酒水,换了新茶。
端木见渊这一系列行动,在元天颖看来,恰到好处,对待广安君就像是邻家兄弟,寻不出半分猜忌的感觉。
是不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说不定端木见渊是相信广安君,相信秦国的。
诸侯国之中,齐国占地势之优,有鱼盐之利,富饶强盛。嘴上说着尊天子,实际却处处爱压周国一头。燕国与周齐接壤,向来摇摆不定,时而与周盟,时而又与齐共谋,趋利避害。
楚国自端木氏建周以来便已存在,有着最为广阔的土地,更有比大周久远的建国史。百年来,两国谁也不服谁。所以,宁烈女帝执政的第三十五年,楚国可以不顾所谓的君臣之礼,驱兵直入。当年楚王的原话是“我蛮夷也”,换言之,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无需师出有名。
比之这,秦国与周亲厚许多。自周天子封西面于流氏建秦国,两国始终关系亲密。秦为周抵御西面戎狄,周为秦提供粮草物资。而且,端木氏与流氏亦世代通婚,两国朝堂之上,更是周人秦人混杂,可谓是周有秦臣,秦有周臣。
这样一个秦国,让周与之断交,着实不容易。或许,她以谶言之计离间,根本没什么作用。元天颖看着端木见渊,如是想。
这边元天颖观察着端木见渊,那边他已三四杯酒下肚,紫眸朦朦胧胧,似乎有些醉意。
端木见渊倚在身后凭案上,望着宫殿上方的浮雕,絮絮叨叨讲起了同秦君的一些往事。
那些事,元天颖都是知道的。
昔年,流顺之还未承国君之位,只是拜于国师门下的秦国质子。因着国师着一层关系,他相对会多照拂一下端木见渊。加上端木见渊时常被她和广陵欺负得眼泪鼻涕一直流,模样甚是可怜,流顺之便更偏心了一些。
狩猎时广陵多猎了些兔子,端木见渊落后了,流顺之就会把自己的一些猎物丢给他,稍微充充门面。有时,女帝留了课业,若他做不出来,流顺之也会不厌其烦解释。
这种待遇,曾让她和广陵嫉妒不已。因为每次她们有疑问,流顺之都只是指着某本书,说那里有答案,让她们自己找去。
端木见渊说到往事,不免有些怀念和伤感:“自你兄长离开,已是十八年,宫门前的牡丹花都换过十几茬。”
他似乎真的只是拉广安君来想念秦君的。元天颖喝着茶,观察着端木见渊的表情,至始至终,都看不出有什么不对劲。
“应之,你第一天来昆仑时的场景,孤还记得一清二楚呢!转眼间竟是过去了这许多年,你我都长大了。”他迷蒙着双眼看广安君,又是一阵感慨。
秦昭公殁,秦国需要流顺之继承君位。广安君便带着国书来替换兄长,大殿之上,对答如流。女帝都忍不住赞了一句“有乃父乃母之风”。
那一年,广安君九岁。
“当时,在殿上看着你,明明是稚童之龄,本该同孤一般是天真烂漫的时候,却要装作大人应对我大周上下,着实心疼。当时,孤就想,顺之待我如亲弟,孤也当待你如亲弟,绝不让你被阿元和皇姐欺负了去。”
元天颖露出了微妙的表情,在心里说道:流顺之离开的时候,我和广陵的乐趣早就不是欺负你了!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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