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提刀而来的湘王,姚雍和有一会儿愣神,指尖动作稍稍一滞。这一分神,底下浑浑噩噩的士兵缓过神来,纷纷睁开了眼睛。
姚雍和暗叫一声糟糕,迅速一手抱起长琴,堪堪躲过湘王一刀,另一只手也没闲着,继续接上曲子。
琴声悠悠。士兵们复又神思恍惚。
湘王额头青筋暴起,刀势依旧猛烈。他知道若不能在清醒的情况下斩断琴声,他便不能再去追晋王一行人,所以,他银牙紧咬,竭力保持清醒,一刀比一刀凌厉,一刀比一刀凶狠。
姚雍和动作也极快,轻盈闪避,指下动作未见停滞。眼见湘王越发难缠,他指锋一转,一曲轻缓渺远的《秋水》骤变为急促高昂的《风雷引》。
琴声铮铮,风声萧萧,磅礴之气势自他指下涌出。
湘王额头细汗密布,挥刀的动作已没有之前那么流畅。
姚雍和见状,心底微微松了口气。湘王并非完全挣脱琴音,只要琴声对他的行为尚有干扰能力,那他便有信心为阿蔹拖延时间。
另一边,慕白蔹带着柱国一行人来到西门,西门口早已停着一辆马车。拉着缰绳的是一位红衣男子,他听到动静微微侧过脸,那面容皎然如白玉,眉间一点朱砂痣,像极了一尊宝相庄严的观音像。
此人正是姚雍和口中的“听风”,落英楼的另一位掌事狄听风。姚雍和善琴,狄听风善剑,两人素来形影不离,因此被合称为“剑胆琴心”。
“听风大哥,你同老姚向来同进同出,形影不离,今日还奇怪怎么不见你跟我们一起出来,原来是在这里接应啊。”见到狄听风,慕白蔹紧张的情绪才得以缓解,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挂在他身上。
“怎么了?”狄听风讶异,虽然两人熟识,可从未见慕二姑娘这么亲昵粘在他身上过。
“紧张,腿软,需要支撑。”慕白蔹脸不红心不跳扒拉着他衣服,“听风大哥身边,比较安全。”她久居杏林谷,见多了生离死别,但还是头一次自己遭遇生死危机,面对那么多弓箭手,说不紧张不害怕,纯粹自欺欺人。
乍见计划之外的伊柱国等人,狄听风便知计划有变。这一行人皆有三四处箭伤,可见是遇上了极为凶险的变故。慕白蔹一个姑娘家因他们牵扯进危险,他顿觉有愧:“难为二姑娘了!此事一了,我当禀明楼主,不要再让姑娘涉险。”
“听风大哥,整个落英楼,就你最有良心。”慕白蔹感动。
“铮铮铮——”激昂的琴声打断两人的闲谈。
慕白蔹脸色骤变:“老姚改变了曲子!还变了调!这是——”
狄听风眉头拢起:“《秋水》缥缈悠长,曲调平和潇洒,抚平人心。而《风雷引》气势夺人,曲调激烈,向来是阿姚对敌的攻击之音,这说明他受到了攻击!”
“不好!曲调骤变,催眠的效用势必将大打折扣,到时,那些弓箭手若是清醒过来,他一人对付不来。”慕白蔹思量一番,当机立断从口袋中摸出几瓶药,对狄听风说道,“听风大哥,你带柱国将军离开。我去帮老姚,今天还带了几瓶药粉,可以对付弓箭手。”
狄听风一把拉住慕白蔹:“不能再让你涉险,我去。”
慕白蔹摇头,神情是难得的严肃:“你决不能去!青萍剑一出,谁都知道你是落英楼的狄听风。湘王看似温柔儒雅,实则心狠手辣,你觉得他会放过你,放过落英楼吗?还有楼里那些无辜的下人怎么办?此次老姚易容,并非兴趣使然,而是掩人耳目,目的就是不想让大家知道究竟是谁偷了晋王的尸身。”
“太危险,不行!”话虽如此,但狄听风仍不赞同。
“放心,我会见机行事。”
“姑娘,这本是我落英楼之事,与你无关。”
“落英楼的事,是同我没有关系,但是你和老姚的事,与我就有关系了。”有时候,慕白蔹执拗起来,十二头牛都拉不回来。
闻言,狄听风愕然了。面对她坚定的眼神,心中的愧疚更深,他微微摇头,半是感动,半是愧疚:“我与阿姚,不值得姑娘如此相待。”这傻姑娘,不知道他们接近她,始终都是有目的的吗?这次拉上她,也是有原因的啊。
“我高兴,我乐意,就值得。”为保全自己,而眼睁睁看着朋友陷入险境,这不是她的行事作风。
“两位莫争,我去。”伊柱国忽然上前,打断争执的两人。
慕白蔹与狄听风面面相觑。
伊柱国解开绑在身上束缚晋王的布条,小心翼翼将晋王抱到胸前,递给狄听风:“望两位小友将殿下送去安全之地,吾必为小友的朋友解湘王之围。”
确实。狄听风去,暴露落英楼,后患无穷;慕白蔹去,三脚猫功夫,很难保证全身而退;而伊柱国不同,他是朝臣,又是晋王下属,与落英楼素无往来,湘王自也不会想到,此次抢晋王的,还有落英楼一份。
没有比这更好的方案了。
“多谢柱国将军!落英楼必不负将军所托。”狄听风抱拳致谢,接过晋王。
“无需言谢,若非你们,老夫早就命丧湘王之手了。”伊柱国垂眸,为晋王整理凌乱的发丝,“吾这一生,戎马倥偬,无论多狡诈、多强大的敌人皆能斩于马下,却挡不住这凤阙城中的暗箭。晋王仁孝宽容,不想竟是助长了他人的野心。此番,吾既不能及时阻止阴谋,也未能保殿下安然,失职失责,愧对当年太子妃嘱托,也愧当殿下一声‘亚父’!”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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