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急不可耐地想四处转一转,看一看。
他从车上拿下事先准备好的祭奠用品,沿着那条熟悉的青石板石阶小路,从下屋场走到上屋场,先去到了老屋场杨家大院旁边的菜院子里,走到爷爷的坟前。
他满含热泪地看着爷爷墓碑上的陶瓷遗像,温柔地抚摸着冰冷的石碑,默默地站了许久。
在拔掉了坟茔周围的一些杂草,拢了拢墓上的土以后,杨浩宇在墓碑前规规矩矩地跪下。
他在墓前的香炉里由右向左插上了三炷香,点燃香柱,“嘣、嘣、嘣”地磕了三个响头。
在高呼了一声“爷爷!昊儿回来看你来了!”以后,他又把一根香烟点燃放在墓头上,喊爷爷抽烟,又把事先准备好的一盘苹果、一盘点心和一盘猪头肉整齐地摆在墓前,连敬三杯酒倒在墓前的地上。
当那厚厚一沓冥币和火纸在坟前烧完后,他大声说:“爷爷!您别太省了!您孙子现在有钱了!您只管花!花完了昊儿再给您烧啊!”
这是他第一次单独地祭祖。
而这所有的流程都是小时候他爷爷带他给祖先上坟时教给他的。
等所有的纸钱都燃烧殆尽,杨浩宇才站起身来。
他在爷爷坟前默默地站立良久后,才沿着坟后山坡上的一条羊肠小道,奋力地爬到了老屋场背后那座孤立的小山,甑子包的山顶上。
他要好好地看一看阔别了近十三年的老家到底变成了一个什么模样。
站在高高的山岗上,迎着清晨清冽的山风,他又一次看到了老家山水的模样,也想起了小时候在这甑子包下,下浜上屋场的杨家大院里度过的那一段岁月……
在杨浩宇的记忆中,杨家大院住着几十口子人,热闹非凡。
爷爷奶奶养育了五个子女,三个儿子两个女儿。
杨浩宇的父亲杨忠鹏是老大,他和杨浩宇的二爹和幺爹都在政府职能部门工作,全部拿铁饭碗吃皇粮的。
那时候,由于父亲在很远的地方教书,杨浩宇很少见到自己的他,但他却来都不缺乏有关父亲的传闻。
三姓寨人说起这个后来三姓寨教育辅导组的杨组长来,个个头头是道,似乎他们每个人都很了解他。
父亲是文革前最后一批高中生,就读于庐陵县穆青高中。
谁知他高中一毕业,全国所有的大学都停止了招生,学习优良的他只得回到老家三姓寨。
刚满十八岁的父亲就拿起了教鞭,开始了他的教师生涯。
他从最偏远、条件最艰苦的神农架原始森林深处的阴峪河单级班小学开始干起,再到水田坝中心小学再到平渡河小学、三姓寨初中、三姓寨高中……
他前后任教过几十所学校。
三姓寨大山里的每一座村庄、每一所学校,他几乎都待过。
而且,从语文数学到音乐体育,他每一门功课都教过;基层教育战线的每一个岗位他也都干过。
从普通的任课老师到小学校长、中学校长再到教育辅导组组长,这一干就是二十多年。
父亲常给杨浩宇说,当初自己考上穆青高中走出大山不是为了逃离大山,而是为了学到知识和本事以后,更好地回馈大山。
他说,三姓寨莽莽的大山挡住了孩子们的眼界,也挡住了他们未来发展的更多可能性。
父亲自己从苦难中来,在苦难中成长,让他有了帮助更多的三姓寨人远离愚昧、落后和贫穷的使命感。
那些年,父亲一直以校为家,只有农忙假和寒暑假才会回到位于距三姓寨乡政府五十华里远的官坪村下浜上屋场的杨家大院。
在这里,有等待他的妻儿。
他没有办法分出更多的精力去照顾、关爱自己的妻子和三个儿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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