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脚步声在山谷间回荡。
昏黑如铁的天穹下,一支送葬的队伍正沿着曲折的山道踽踽而行。
阴风阵阵,白花花的纸钱疯了似的四下乱舞,打着转儿,从送葬人群的头上、身上掠过。身着丧服的人们高举丧幡、祭盘,沉默地向着位于山谷深处的目的地前进。
陈玉珠与韦若昭此时正站在山谷上方的断崖前。
“姐姐,你说我该怎么办?”陈玉珠一脸阴郁地望着山下。
此时送葬的队列已经越走越近,可以看见队伍正中的灵车上横着一尊黑漆漆的棺椁,素绢制成的七尺铭旌垂挂棺前,随后几辆车上满载各式明器,显示出丧主身份与丰厚的家资。
韦若昭却只是云淡风轻地一笑:“那还用说,当然不能听这些臭男人的。他们都是为了自己立功请赏,却让你一个弱女子去送死。”
“我又不傻,才不会上他们的当呢!”陈玉珠撇撇嘴,又忍不住叹了口气,“可是想想,崔小姐也挺可怜的……”
“就算你去了,也不一定救得了她啊!”
“也许,师父能想出好办法……要是他来求我,姐姐,你说怎么办?”
陈玉珠说着不禁将求助的眼光看向韦若昭,但见韦若昭沉默许久,不禁露出懊丧之意,叹道:“唉,我就知道你也没主意了。”
“我有没有主意其实都不重要。”韦若昭却笑着摇了摇头,“你心里不是早已经打算好了吗?”
天色更加阴霾,两人身上的道袍在呼啸的山风中猎猎而动。
陈玉珠刚想说什么,一声惊雷恰在这时自天边滚过,山崖之下,驾车的马匹受到惊吓骤然嘶鸣着前蹄立起,只听得哐啷啷又一声巨响,却是那黑漆棺椁自灵车上翻覆。沉重的棺盖在碰撞、翻滚中跌落,里面的死者也随之滚落出来。
送殡的队伍顿时一片混乱,但见从棺椁中滚落的死者一身白衣,发绾高髻,形貌俱与洛阳姚琏旧宅出土的三名受害者一般。而当陈玉珠俯瞰死者面容,竟忍不住一声尖叫——
黑漆棺椁中的死者赫然便是陈玉珠自己!
韦若昭从梦境中惊醒过来,许久一颗心还在胸膛里怦怦乱跳,这个梦实在太像真的了!
韦若昭大口大口喘着粗气,起身来到窗前,推开窗户,此时夜色已深,灶间、大堂早已经没有了灯火,而对面二楼独孤仲平的房间也是一片漆黑。
到底该怎么办?韦若昭默默地叹了口气,眉目间不禁有些失落。想要将崔小姐救出来,最快也最可靠的办法就是让姚琏相信崔小姐并非处子,而自己就是替代崔小姐、诱捕姚琏的最合适人选。想来想去,韦若昭也觉得实在并无其他的好办法了。而且她对姚琏的疯狂确很厌恶、愤恨,对崔小姐的遭遇也充满了同情,但这些还不足以让她义无反顾、深入虎穴。
正思忖之际,一颗须发眦张的头颅倏地一下从窗户探了进来,还是头下脚上倒着的模样,不是李秀一还能是谁!就听李秀一瓮声瓮气地道:“韦姑娘果然还没睡。”
“又是你,”韦若昭向后一缩,看清来人后没好气儿地哼了一声,“你是属蝙蝠的吗?”
“不看清楚就瞎敲门,岂不搅了姑娘好梦?”李秀一嘿嘿一笑,说着已经一个翻身起落跳到了屋内。
韦若昭此时身上只穿着单薄的中衣,见状不禁有些难为情,急忙抓起枕边的外衣披上,道:“你这人倒是不客气!哼,何时竟关心起我来了?”
“这话说的,姑娘心坎上的几件事,我哪一桩不曾出力?”李秀一居然拿出了少见的殷勤口吻。
韦若昭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李秀一一定是来撺掇她去当诱饵的。她不屑道:“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免开尊口!”
李秀一的意图被抢先戳穿,倒也未见几分尴尬,继续道:“姑娘知道我要说什么,却不知道我能做什么!”
“你能做什么?”韦若昭的言辞充满不屑。
李秀一不以为意地笑起来,道:“保护姑娘啊!要知道,最不希望你死的人是我。你要是遭了不测,我就失去了和你一起琢磨一个人的机会,就算打听到什么,又去告诉谁呢?”
韦若昭当然明白李秀一说的这个人是谁,她确乎为了这个人和李秀一私下里做了几桩交易,但她可不愿在这个时候表现出给李秀一拿住了她短处的感觉,便故作轻慢口吻,冷笑道:“少和我在这儿兜圈子!你不和我做这桩生意,也会找到别的生意做,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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