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冰女看了看就问,你爱看这个?有什么用,你又不开饭馆。
刘红卫说,学习学习呗,以后在家里也可以用用啊。过两天是老头子的生日,我准备做一桌菜庆祝庆祝,点上个蜡烛,叠几个布花,用几招,让他们也看个新鲜。到时候,你也得来啊!
陆冰女笑她,说,嗬,我还真得去看看。
她们找了一家十分安静、饭菜可口但价格不菲的小饭馆。两人坐下,接过服务生送上来的消毒热手巾。刘红卫一边擦着手一边不无得意地说,象咱们这把子年纪的女人,到这种地方是最适合不过的了……
陆冰女毕竟是县里来的,一时间还无法弄明白她的意思,又不便多问,就只好等着刘红卫自己解释。她喝了口*茶,小心地吐掉沾在嘴边的没泡透的花瓣。
刘红卫继续说,……那种太豪华的地方,都是供人摆谱的地方,也有特粗俗的人带着小姐去,而且一看就是典型的公款消费,大机关、大企业什么的;可是呢,太普通的地方谁都去,又……又太乱;还有那些快餐店,更不行了,小毛孩子乱跑,也不是聊天的地方。是吧?你说呢?
陆冰女笑了笑,说,其实,我是不大出来吃饭的;老王他倒还有些应酬,在外边吃饭的机会多一些,不过我是从来不跟着去的……
刘红卫说,我早看出来你做夫人非常有分寸,不象有些官太太……
陆冰女谦虚道,唉,老王也不是什么大官,咱也知道自己几两重……
刘红卫点了四样江南小菜,蜜藕、醉虾、豆丝和熏鱼;两个热菜是芋头鸭卷和雪菜豆瓣,一份莼菜汤。然后她建议说,咱们索性再喝点酒吧,难得这么高兴。
陆冰女一听这个建议,就有些兴奋,说,好,酒由我来买,红的还是白的?
刘红卫说,当然是红的了,白的我可不行。
陆冰女说,那就喝葡萄酒?
好啊,当然好了!刘红卫应和道。
服务生提过来一只摆着白餐巾的小篮子,里面斜放着一瓶红酒。陆冰女看了看,说,1978年的?20年了?行。
刘红卫笑说,搞得象吃西餐似的。……哎,对了,下次去吃西餐怎么样?你喜欢西餐吗?
陆冰女说,吃过一次,不太习惯;规矩又太多,我可是怕出洋相……
刘红卫说,那有什么?你手术刀都拿过,还怕用叉子吃饭吗?
陆冰女是外科医生出身,后来改做行政工作,至于为什么改行,外人谁也没问过。小菜上来后,刘红卫举起酒杯,说,陆姐,来,干吧?
陆冰女的酒量让刘红卫暗暗吃惊。她喝酒的方式也很特别,每次都要连饮三杯,才肯放手。几杯酒下肚,她就笑了,说,现在的酒比以前差多了,以前的那个中国红,看着那个颜色就不一样,真是红啊;还有白酒,倒出来跟白油似的那么稠……
陆姐,你对酒还挺内行的嘛,刘红卫说,我学会喝酒可没几年。
陆冰女说,我父亲就是做酒的,我从小就会喝。可是,她补充道,可是我不爱喝。
刘红卫根本不想去反驳她,算不算爱喝酒,谁都有自我解释的自由。再说,女人爱喝酒的确实不多。可是,一旦是个爱喝酒的女人,就一定有些更深的原因。
酒过三巡之后,陆冰女说,红卫啊,实话和你说,我知道你对我好。我只要有机会一定会帮助你的,但是啊,我和我那个老头子啊,平时说不上话……不是,不是说不上话而是不说话……没事根本不说话。
刘红卫又是一惊。王副市长也是医生出身,他们两个都是知识分子,又是同行,平时都很温文尔雅,不象是一对已然反目的夫妻。但是她明白绝不能多问,只能听着。
在她的经验中,凡是在一般性的聚会中过深涉及隐私的,必会在事后引起麻烦。
陆冰女开始滔滔不绝地说起来,……男人哪,没有一个靠得住的。我和老王当初下乡三年,在医疗队谈了恋爱,快结婚的时候,出了个事故。是个妇女,宫外孕,误诊了,当成阑尾炎,保守疗法;后来大出血,差点死了。是老王接诊的。可是老王那时候刚刚提了副队长,他就来找我商量,让我帮他担着,说是两人保一人。我当然是义不容辞。就算一般同事这样求我,我也会帮的,更别说我们是爱人了。我就担了。那天晚上确实是我们两人值班,我就说病人来的时候老王不在,是我自己处理的。开始有人不信,为什么不信呢?因为我是医学院的高才生啊!可是后来一看,给了我处分我都没改口,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小刘呀,为了这个,让我多当了好几年医助啊,就是不给我转正。后来我的学弟都当了我的领导。老王那时还不错,照样跟我结了婚,有了俩孩子。后来上边要求提拔知识分子,他就被提到县里,一步一步提成副县长,副市长……
刘红卫盛了一碗莼菜汤端给陆冰女。陆冰女点头做谢,手里却仍然紧握着酒杯,她举了举,送到嘴边,一饮而尽。她接着说,这一下就坏了——他是家可以不回了,老婆也可以不理了,都有理由了——忙啊!
刘红卫说,他也许是真的忙吧?
陆冰女说,我也这么想过。可是有一天,天热,我在家里就穿得薄了点,他回来,一进门,见了我一愣,立刻大发脾气,说我是不要脸,恶心!小刘啊,我是医生,我能不懂这男人是怎么回事吗?这么长时间没在一起,他还看着老婆恶心了,这不说明什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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