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晃又过了一个月,大周内乱未平,谢凌辉率大军攻下中川,战火越烧越旺,幸而朝廷调兵遣将比往昔从容了些,力图将叛军控制在中川之内。王琅有端王相助,京城防御自是稳固。初彤和云映淮见王家已可保无虞,便向王琅告辞离去,王琅沉吟半刻,对初彤道:“你这一走不知何日才能相见,我自是应当好好为你送别才是。听说京郊的杏花桃花都开了,三日之后你跟我一同到郊外去赏赏花,喝酒春游一番,方才尽兴。那时候你再走也不迟。”初彤觉得有理,但转而又担忧道:“如今内乱未平,咱们这番出去游玩喝酒,若是遭到不测可就糟了。”
王琅道:“如今京城守卫固若金汤,况且朝廷将谢凌辉的兵力钳制在一省之内,想来没什么大碍。咱们这回隐秘行踪,再多带上几个武艺高强的侍卫,便可保无忧了。”
初彤听罢笑道:“那甚好,就按你说的办。”
三日之后,春光和煦,王琅和初彤带了二十几名侍卫,一路上说说笑笑往京郊而去。王琅这些时日奔波操劳,风尘仆仆,早已顾不上翩翩佳公子之态,但今日却焕然一新,穿了浅蓝色三镶领袖提花蟒缎袍,腰间系同色嵌玉腰带,头系同色纶巾,更显丰神儒雅,气度不凡。
行了半个时辰,马车停了下来,初彤跳下车一看,入眼皆是一片寂静的旷野,微有几处起伏的土坡,那坡上盛开一片杏花,云云袅袅,如若粉霞,好似仙境一般。初彤赞道:“妙得很,妙得很,真是个好地方!”王琅微微一笑,命人在杏树下摆了木桌木椅,布上果子糕饼点心美酒等物,招呼初彤坐了下来。初彤往桌上一瞧,各色吃食都是她平素最喜欢吃的,心中更欢喜,亲手帮王琅倒上美酒道:“王公子,我敬你一杯!”
王琅笑道:“初彤,你我几番共同进退,如此投缘还叫‘公子’未免生分了,你叫我大哥吧。”
初彤喜道:“那当真再好不过,我早就想叫你大哥啦,但又怕高攀不起。横竖我只是个小孤女,你看得起我,今后你便是我唯一的亲人,唯一的大哥!”说罢便将酒杯举了起来和王琅相碰。王琅笑道:“堂堂姚初彤怎会高攀不起?有你这样的妹子我再开心不过。”两人举杯一饮而尽。
王琅低头不语,又喝了一杯,顿了顿道:“初彤,你我如今以兄妹相称,我也算解开一个心结,但还有一桩事我必须对你说出来,否则再不说就怕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告诉你了。”他深吸一口气,深潭般的双眸定定看着初彤道:“初彤,我这人一向自命风流,觉得全天下的女子皆可爱,皆有自己的妙处,但惟独对你却是用了十足的真心,只觉与你在一起便感觉有说不出的快活。心中总想,若有一日你跟我在一起,我会对你如何如何体贴,如何如何让你欢喜,会带你过怎样的日子。后来你爱上云映淮,我心里愤愤不平,觉得是阴错阳差,让我错过与你最该好好相处的那段岁月……”
说到这里,初彤忍不住道:“大哥,我……”王琅摆了摆手,接着道:“可后来我见到云映淮才发现自己错了,知道即便那段时光你与我朝夕相处,你也不会爱上我。”说到这里,王琅不由笑了起来,如微风轻拂过一树灿烂怒放的杏花,道:“姚初彤就是姚初彤,会仔细权衡,谨慎抉择,不会像谢秀妍那样的小女儿被爱情冲昏头。你已走出一个深院,又怎会再入一个豪门?你向来自由自在,属于你的地方自然是那片逍遥的江湖,又怎会选择我呢?况且云映淮勇敢热血义气无双,且极重情义,你慧眼识英雄,爱上他也再正常不过……嘿,云映淮是顶天立地的大丈夫,我王琅对他敬佩,所以输给他也没什么好丢人的。”说到此处王琅哈哈大笑起来,将手中酒杯一举,道:“说出这番话,我心里是痛快多了,初彤你别见怪,今后你永远是我的好妹子。”
微风扬起片片杏花花瓣,吹落一朵杏花落入酒盏之中,初彤觉得王琅一下子离得很近,一下子又离得很远。她眼眶发红道:“你永远是我的好大哥。”王琅笑道:“你哭什么?”初彤忙拭了下眼睛,笑道:“我一直是个没人怜没人爱的小孤女,如今有了大哥,我心里高兴,这是喜极而泣,哈哈,喜极而泣。”说罢又将酒斟满道:“大哥,心诚则灵,咱俩也不兴焚香结拜那一套,总之,今后为了你的事情,姚初彤就算上刀山下油锅也不会皱一下眉毛的!”王琅笑道:“那便真是我的福气了。”
话音刚落,便听不远处传来一声惨叫,有人嘶声力竭的喊道:“三爷快走!”紧接着便没了声息,初彤和王琅面色一变,站起身向远处望去,只见百余名个蒙面大汉提着刀剑朝他们二人奔来,王琅一手拔剑另一手扯住初彤,低喝一声:“跟我来!”说罢夹着她上了马,初彤举目一望,只见王琅带来那二十几个侍卫已和对方交上了手。那伙蒙面大汉武功极高,王琅所带侍卫不敌,节节败退。初彤心中一沉,暗道:“糟糕糟糕!对手人多势众,且都是高手,此处是旷野,想叫援兵都没有。”眼见人涌了上来,王琅一夹马腹,喝了一声“驾”,那马便一路狂奔起来。
初彤回头一望,只见三十几匹骏马跟在她与王琅身后,心中不禁又急又惊。此时耳边嗖嗖风声而至,数支箭羽如雨点般朝他二人射来。王琅骑着马在杏林中左晃右转,稍一疏忽,胳膊上便挨上一箭,疼得他闷哼一声,冷汗立刻顺着额头流了下来。
逐渐的,王琅便觉眼前发黑,身上剧痛,知是那箭上淬了毒,忙点了肩膀上几处大穴,咬着牙攥紧缰绳,拼力突围。初彤感觉王琅异样,侧头一看,只见王琅面色青灰神情萎靡,不由大吃一惊,暗道一声:“了不得了!”忙将缰绳握在手中道:“大哥我替你,你坐稳了抱住我!”王琅此时已有所不支,恍惚中抱住初彤的腰,将头搭在她肩膀上道:“箭上淬了毒,我快要不行了,你带着我咱俩谁都逃不掉,这群人都冲我一个人来,你一会儿寻了机会还是赶紧逃命去吧。”
初彤怒吼道:“放屁!老子的命是你救的!你还是我的大哥!我姚初彤若是在这里抛下你便是猪狗不如!我不管,要死一起死,要逃一起逃!”
王琅咳嗽一声,虚弱道:“你,你这个死心眼……”说罢便要撒手从马上跳下。
初彤大吃一惊,一把拽住王琅的胳膊,厉声道:“坐好了给老子闭嘴!再这么唧唧歪歪别怪我再不认你这个大哥!你给我好好活着,撑住了,我带你回家!”
此时王琅神志已经模糊,瘫在初彤身上,初彤要紧牙关,只觉身边有弓箭不停飞过,她抿了抿嘴唇,忽见前方出现一条宽阔的河流,她回头一望,追兵已越来越近,初彤一咬牙,策马冲入河中,此时追兵已赶来,在岸上大呼小叫,箭如急雨般向他二人射来,幸而此时起风,箭也失了准头。那河不过十几米宽,索性亦不太深,水没到马的脖颈处,初彤托着王琅的头,浮出水面,拼命催马前行。待登上对岸,初彤已耗费全身的力气,抱着王琅从马上栽了下来,初彤大口喘气,见对岸的人没有追来不由有些奇怪,但更心生警惕,暗道:“莫不是还有更大的阴谋?老子要愈发小心才是。”
她缓了口气,将已昏过去的王琅拖入对岸林中,用手一探,发现王琅还有微弱的呼吸,不由心中稍安。初彤将王琅身上中的箭折断,只见伤口处已乌紫,暗叫不妙,想起云映淮曾给她些许药丸,其中便有化瘀清毒的,忙从怀中将药瓶掏出,倒出几丸塞到王琅口中,焦急道:“大哥!大哥!你怎么样?你若当了孬种,就在这儿挺了尸,我便一辈子看不起你!你听见没有?”说完又狠狠抽了王琅几记耳光。
王琅咳嗽几声微睁开眼睛,嘴角挂了一丝若有似无的笑容,浑身颤抖道:“我没事。”
初彤见王琅醒了,心中稍安,但见王琅虚弱瘫软的样子,鼻子又是一酸,道:“大哥你撑住了,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定会有人来救我们。你他妈的给我好好活着,不许死!”
王琅眼中掠过一丝暖意,咳嗽几声笑道:“好,我刚才已经决定了,我又不打算死了。人间的荣华富贵我还没享受够,还有许多美酒未喝,美食未尝,美景未看,还未和天下间各色美人在温柔乡里谈风月叙欢爱,我怎么能死呢?”
初彤道:“不错,我定要把你带出去!”说完环顾四周,道:“大哥,今日是谁要杀我们?对方带了这么多人,看来是早有预谋,打定主意要置我们于死地。”
王琅皱眉道:“王家确有不少宿敌,但如今内祸四起,在这个节骨眼上想要我王琅性命的,只怕只有谢凌辉了。今日我们到此地赏花的事情极隐秘,想来是身边出了内奸,暴露了咱们的行踪。”
初彤道:“大哥放心,今日咱们来此处,云映淮带了北凉高手远远跟在咱们后面,他一旦发现情形不对会来救咱们的。”初彤话音刚落,便听身后有人道:“救你们?初彤,恐怕王琅今日是走不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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