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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部分(第1页)

火车“忽哧、忽哧”地急驰而过,朝正闭上会眼缓缓神,等到他再睁开眼睛时,小道上已空无一人。大侠?绝世高人?

第二天,李朝正就明白了这是怎么一回事。

外面麻雀吱吱喳喳地吵闹不休时,朝正端着茶缸拿着牙刷在篱笆墙边上洗涮。由树枝、竹杆、芦苇搭接而成的篱笆,没有用土石做成膝盖高的矮围墙,而是直接交错地插埋在土地里。那些树枝、竹杆、芦苇由地接气,见缝插针地尊重起了生命,一枝枝一杆杆地枝繁叶茂。而乡间田野随处可见的牵牛花也不甘落后地攀附其上,在圆满绿叶大张旗鼓地陪衬下,谄媚地开出一朵朵粉色、蓝色的喇叭形花朵。

在篱笆墙的另一面,马桂的妹妹马凤趁着上学前的空隙帮妈妈严慈背哄着还在熟睡中的妹妹马祥前后走动着。马详不是马宗的女儿,她是马宗东北的一个朋友寄养在家里的。

马凤看见朝正在刷牙,就好奇地走了过来。

“朝正,哥”马凤怕冷似地哆嗦着“你在做,什么?”

“刷牙啊,你还没上学?”朝正见是拖着长长麻花辫子的马凤,满嘴泡沫地回答。

“刷牙?”马凤的不解更深了。在十四岁的女孩马凤眼中,多年来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地朝正哥是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马凤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从小到大,喜爱听广播的爸爸马宗没事就会对他们兄妹或者邻居们讲起隔壁的朝正哥。听戏文听多了的马宗,耳熟能详就把一些常见的词汇生搬硬套在朝正头上,什么英明神武、玉树临风、龙章凤质的,只要是形容男子英雄的,他一概毫不吝啬只管往朝正身上套。那时朝正在北京叱咤风云,这些词语虽然夸张离奇,但距离能产生美,大家也就津津有味地帮着马宗润色。有时李才在边上听到别人明显地恭维话语,心里也是乐呵着,嘴上却谦虚地说:“这个儿子是白养了,连买包盐我都得自己掏钱。”

在众人拾柴般称赞的大环境下,马凤也在心里极尽想象地给朝正哥描绘出了一副尽善尽美的面孔:足蹬白底黑帮的皂靴,身穿鳞甲遍布走起路来叮当乱响的战铠,头扎一尘不染随风瑟瑟的包巾,面涂黑漆马乌的锅底灶料,手提一根传说中令长则长命短则短的如意千钧棒,跨着一辆永久牌自行车在田间威武地巡视。

李朝正当然不知道眼前这个十三、四岁的女孩在想象中给自己搞了那身不伦不类的打扮。他见马凤仍似不解的样子,就三两下刷完牙涮好口用毛巾一擦,然后告诉她:“刷牙和洗脸洗澡一样,是清洁,为了身体健康。”

马凤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李朝正从北京回来的那晚,马凤和父亲、哥哥一起过来串门。第一次看见穿着笔挺绿军装热得汗流浃背的朝正哥时,小马凤的内心竟然有一丝失落。但造成这种失落的海拔又未免太低,没一会马凤就对朝正的二八大分头充满了兴趣。这兴趣说不清又道不明。村上的男人无一例外地不是懒惰成性标志般的光头,就是邋里遢外象征性的平头。李朝正的浓密黑发,由左往右梳理地熨贴,晶莹宽大的额头在白净光洁皮肤的衬托下,又先声夺人地凸露,将毛主席式的神韵尽显无疑。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16少女的情怀

随后几天再见朝正时,马凤的心里总有一丝不安,这不安让她无可奈何地选择逃避。有几次在村里遇见躲不开时,她大着胆子和朝正哥问了个好后,扑闪闪的大眼睛就开始左顾右盼,其实内心狂跳时的眼角余光,一刻也没有离开过朝正明朗俊秀的脸庞。

每个早晨她都能看见朝正哥在篱笆旁,时而低头泡沫横飞,时而仰头水珠四溅,那时她心里总是一阵阵没来由地紧张。好多次她都想走过去假装无意看见,和朝正哥打个招呼,说几句无关痛痒的话,但每次又自我否定,只有三五步远的距离,再怎么无意也是看得见的。自从朝正哥回来后,每个清新的早晨,都是个难熬的折磨。十三岁,有着情窦初开的羞涩,也有着女孩心思缜密的踌躇。

今天早上,当马凤又在左右徘徊地背哄马祥时,那种渴望又拒绝的感觉再次如约而至,虽然每次它又带着些不期而然。如平常一样,马凤犹豫起是向前还是原地。多日的折磨更是一种成熟的磨炼,马凤自责道,怎么这样不懂礼貌呢?看见朝正哥也要打个招呼嘛。但这种心知肚明的自欺其人,更让马凤面红耳赤地象早上披着露水阳光下细腻粉红的牵牛花。就打个招呼啊,打个招呼而已嘛。人生有时是需要自我欺骗的,不管是善意的还是恶意的。马凤的腿和心一起颤抖地向前走去。

当她大义凛然地哆嗦着问候完第一声后,那种如芒在背的折磨顷刻之间不见了,这又让她怅然了起来。

马凤和朝正闲聊几句后,像想起了什么似的,转身回屋。她再出来时,一手提着钗,一手提着锨,吃力地来到篱笆面前,“俺大让我还给你。”朝正感激地一笑,伸手接过马凤吃力递过来的钗锨。虽然现在这些东西对李朝正没有什么用,但他还是很领邻居的情。朝正伸手摸了摸马凤的头。只这一下,刚才不知所踪的羞涩、紧张、迫切、错乱不仅如数而归,还顺带了激动、晕眩。马凤感觉长眉毛的力气都使了出来,方才好不容易地制止了那些意乱情迷的感觉,她浑身无力地抓着两支竹杆,靠在篱笆上面摇摇晃晃。

朝正没有注意到这些,也好象偶然想起似的问马凤,“你大,昨晚干什么去了?”

马凤一个激零,刚才羞涩、晕眩被强制退却时留下的涟漪一瞬间杳不见踪影。她站直了身体,左右看了看,静默了一会,示意朝正向前。朝正不解其意,还是向她走近了些。马凤声音低低的,想说又不敢说地上牙咬着下唇,下牙咬着上唇支吾了一会。朝正半侧着脸正倾听着,看她欲言又止地样子,不好意思再问下去,刚要说“算了”时,马凤突然开了口“朝正哥,你能保守秘密吗?”她不待朝正回答,又自顾自地紧跟一句:“俺大爬火车去卖水晶眼镜。”

李朝正瞠目结舌地站在原地。他不奇怪马宗大呼小叫地没收他的工具,而是惊诧于他能轻如狸猫样地攀爬火车。真的有大侠?绝世高人?李朝正在部队受训十年,见过许多奇能异士,开碑裂石、飞檐走壁的事情对他来说早就司空见惯。部队特训教练在第一天就告诫部下:“功夫再高也怕菜刀。”

二十世纪五十年代,在陇海铁路大动脉上曾活跃过一个至今仍被军队做着反面教材的女飞贼。女飞贼轻功之高,让谈论的人自己都觉得是恍若隔世的观棋烂钶之语。她爬火车、翻楼房、跃壕沟,根本就不用出手,两臂别在身后,双腿轻轻一弹就一飞冲天。女飞贼年纪不大,二十岁左右的样子,在火车与平地间上下翻飞,既不抢劫旅客,也不偷盗钱财,只拿些不值钱的粮食、拖鞋什么的贩卖为生。公安部门得知世上竟有这等奇人,第一想法就是想招之麾下为国效力。所以开始的时候,只是让乘警喊话希望对方能够投诚。不料飞贼艺高人胆大,根本就是拿政府当哑巴,干张着嘴不出声。公安机关无奈之下,只得出动大批警力追捕。就算决定追捕,初始之意仍是希望能够生擒,毕竟人才难得。然而几次围剿之下都无功而返,甚至有一次几百个特警已把她围在了中间,最后还是被她踏着柳枝绝尘而去。如此一来,公安机关的脸面甚是难看,为了挽回影响,他们就不计后果了。公安机关向军队借来狙击手埋伏于车厢之上,终于在两个月后当飞贼又一次在火车顶上纵横腾挪时被一枪击毙。事后查知女贼来历,就颇有些演义的色彩。女飞贼十几岁时和家人吵架,一气之下偷了点钱财离家出走。她一路游山玩水到河南的某片群山中,因钱财用完,数日间滴米未进饿晕在一座不知多少年的古刹门前,被院中唯一的住户,老和尚救起。女飞贼人颇聪明,从老和尚的言谈举止中发现他身藏武功,就死缠烂打地要学习。老和尚如小说中的世外高人一样,开始坚辞不允,后来想到绝世神功不能随身百年而去,就半推半就地教了两年。两年后,女飞贼又耐不住寂寞,偷了点老和尚的私房钱再次流落他乡。再两年后,老和尚预知自己大限将近,怕女徒将来行为不轨,就下山找到当地派出所告知所长收徒一事,说女徒跟他学了两年武艺,小有所成。所长就当一个老年痴呆症信口胡编,没当一回事,直到女飞贼的事在内部列为一号案后,他才猛然觉得老和尚所言不虚,又一想女贼学了两年就身手了得,那老和尚不知是如何地震古烁今了。待所长再想找和尚时,老和尚已如千篇一律的小说情节一样,圆寂了。

教练把这个故事讲给大家听时,爱训的军人都觉得是天方夜谈,听过也就忘了。只有见识过舅舅孙仕神奇酒壶的李朝正对此深信不疑,所以也只有他学得最认真,结业成绩最高。李朝正一开始也希望自己能一飞冲天,在风驰电掣的火车上如履平地的纵跳自如。不过越学他越觉得自己天赋一般,能手脚并用的翻墙过房已实属不易,更何况最后结业时分,他觉得教练也不过如此,和他格斗对搏甚至还有几次力有不支。

朝正虽然没学到所谓的绝世武功,但对拜会绝世高人则一直心存向往。所以当他听到马凤说她父亲爬火车卖水晶眼镜时,那份激动是难以用语言形容的。他单刀直入地询问马凤,马宗是如何爬火车的。马凤狐疑地看了看他说,就是跟着跑几步,然后抓住车厢的联接扶杆什么的爬上去就是了。马凤为了佐证她的话,还透露孙仕有时会和马宗搭伴爬火车。李朝正一听就失望了,再一想也释然了,奇人异士哪能遍地都是。不过从马宗明里禁挖水晶,私下又贩卖水晶的行径上,他知道要不了多久,三教九流一锅端的集体生活就会结束。 txt小说上传分享

17马宗的心病

每天一起田间地头,一起茶余饭后的日子注定要结束,但未来的生活如何,该干什么做什么,朝正一时也没有头绪。百无聊赖之下,他就听从父亲的劝告,用行动向王国军示起了好,每日穿着母亲终缝制的蓝布黑裤在秧地麦茬间穿梭。王支书看到桀骜不逊的李朝正主动在田间奔走劳动,一份得意的表情就时常挂在脸上,再指派工作安抚社员也一改以前的阴郁,分外地从容起来。王国军得意归得意,倒是不敢忘形。李朝正对他投了桃,他这个领导和长辈就不能小气地不报李。李朝正示好没几日就被王国军支书委派全权掌管拖拉机。曹伟、马桂仍是拖拉机主副手。王支书有事交待时,先告诉李朝正,然后让李朝正再知会一下曹伟或马桂。出门办事时,不管远近曹伟、马桂一起出动轮换着驾驶拖拉机,因为他们不仅要驾驶拖位机还要搬运货物。而朝正每次都坐在车厢里押车,搬远货物时偶尔搭一下手。对王国军这个决定,李朝正初始担心他知道自己偷开拖拉机运苹果借此告诫自己,还有些忐忑不安,几日后见王国军没啥反应,他又开始指摘起王国军的小肚鸡肠,若是能大方些,本村唯一的老三届高中生贺芹又何苦要嫁到外镇去呢?别看李朝正原始学历不过是小学毕业,可他到部队后没多久就意识到自己以前一天到晚溜鹰走狗的短视了。在学校,最好的学习时机,李朝正已经错过,在部队,第二好的时机,李朝正牢牢地抓住了。现在李朝正也有一张农业大学的文凭,那是他在农大断断续续学习两年的成果,领导告诉他将来有用。

李朝正哀叹人才外流没几天,又一个人才从天而降,堂兄李朝元的儿子李怀收到了南京大学的录取通知书。朝元是朝先是亲兄弟俩。自从儿子拿到录取通知书,朝元的嘴就一直没有合上过。他非常大方地买来香烟,左一支中华,右一支大前门,象散财童子样逢人便发,有时高兴地过头,碰到小孩子,也发给人家一支。

昨晚堂兄找到朝正,要他明天借村里拖拉机去县城帮他买点鸡鸭什么的,他要大办酒席给儿子庆贺一下。拖拉机闲了好几天,明天刚好村里要去县城拖运尿素,顺便就能办了。李朝正爽快地答应了。

第二天早上,朝正和曹伟已整装待发多时,马桂还磨磨蹭蹭地没有来到。朝正不耐烦下,打发曹伟去找找。曹伟刚要走,他们就看见阳正帮扶着马桂背着个人闯进村部大院。马桂一看见朝正就哭天抢地“朝正哥,快,快,俺大……”马桂哭得接不上气。

18高考在赌命

朝正心里一惊,忙跳下拖拉机,紧步两步伸手接过马宗。马桂一下瘫软在地。马宗在朝正怀里双眼紧闭,口中嘘嘘地往外吐着白沫。朝正掐了几下人中,大叫几声:“马宗叔,马宗叔。”马宗仍是闭眼躺着,毫无反应。

“曹伟,快开拖拉机。”朝正叫了一声,忙和阳正一起把马宗抱上拖拉机,又一把拉上马桂。平时吊儿啷当的曹伟也知道人命关天,私毫不敢大意,把拖拉机稳稳地开得象飞得太低的飞机。

因为抢救及时,马宗性命无忧,但是医院的专业医生多半还在乡下接受改造,所以马宗不得不接受半个身子瘫痪的现实。朝正看着前几天还飞身上火车的人,没几日就成了半个废人,心道是从火车上掉下来了?他再联想到自己,不禁生出命运无常的感慨来。朝正偷偷地让阳正和曹伟去给堂兄买酒菜,自己走回家取了点钱先替马宗垫上医药费。他从家里回到医院时,阳正和曹伟已买好东西,朝正就让阳正和曹伟先开拖拉机回家,自己则和马桂在医院里照顾马宗。

马桂看到李怀欢天喜地地拿到了录取通知书,也心有不甘地去城里打听。他先来到丑山公社,接待的人好像日理万机似的,趴在桌子上头也不抬,嘴也不张,只用鼻子就把他打发到县教委。

教委在城东,马桂走到传达室,看门一位老人戴着花镜正在看报纸。马桂谦逊地问了声好,老人放下了报纸。马桂稍微有点长的脸上,浓眉大眼、高鼻薄嘴,恰当好处地分配着,让他看起来既不是英俊的张扬,也不是丑陋到不堪。中等个头外套着的北京蓝衣裤线缝折痕明显直挺,清楚地显示它是专为出门准备的。老人看马桂稚气未脱,衣着虽然土气但精神倔强刻苦的样子,内心里就不由得一阵阵欢喜亲切。他将身子探出窗户,详细地给阿桂指点该到何处再该问何人。

马桂刚在公社受到怠慢影响的心情晴朗了一些,他向老人家道了声谢后,就按照指点来到第二栋楼三层朝北的一间办公室。同样戴着眼镜梳着和朝正哥差不多样大分头的中年男子拿出一本硬封面小册子查找了起来。看他一行行认真地对着名单,一页页有条不紊地翻着纸张,马桂不由紧张起来。那页码翻动一页,他的心就猛跳一下。当中年人翻到第六页时,突然抬头问了他一串问题“你叫马桂?剑之晶村的?考的是中专,还是大学?”

“是,是的,考大学,的”马桂极度紧张,几不能言,内心里倒明镜似的,刚才不是自我介绍了嘛?他的疑惑未完惊喜又起,莫非我考、考了大学了?惊喜未定恐惧又来,没考上?几种复杂感情,春风拂水鸭绿点点、乍暖还寒冷霜凝降,一阵紧似一阵。

“哦”中年人沉疑了一会“我再找找”说着又快速地翻了起来,一改刚才的慢条斯理。

马桂偷偷地擦拭了一把冷汗。

“没有你的名字”中年人三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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