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桐对两人拱手一礼,领着蛮奴离开了县衙,夜已深,街上没有行人,月亮隐在厚重的云层里,漏不下半点光亮。
衙门的官兵匆促的从她身侧跑过,火把烧的通红。
桑桐突然止步。
“姑娘?”
阿蛮担忧的看着她,她愣怔半响勉强挤出抹笑,“我没事……”
“是徐朗,对吗?”
阿蛮看着她半边面具下晦暗的神色,垂落的手缓缓捏成拳,声音沙哑,桑桐喉咙滚动了下,没有回答。
她上次见徐朗还是四年前。
那时边关战事起,她去军中行医,徐朗刚满十五,参军入伍,整日甩着不熟练的刀法叫嚣着要驰兵塞外,放马北原,把突厥蛮子杀回老窝,被人笑话也顶着个笑脸跑来跑去。
他说要做大将军的亲兵,每月能多领二两月钱,到时候托人送回家还能给家里的小妹置办些嫁妆。
他办到了,她还没来得及贺喜,他就死了。
骨烂淤泥,客死异乡。
还有那突厥人,同样的事情,时隔数年,又故地重演……
泾州的冬天。
她真的很不喜欢。
“走吧。”
桑桐深吸口气,压下翻涌的思绪重新迈步,只是这次,脚步更沉了几分。
回到客栈,店小二抬了些热水上来,她将整个人浸在浴桶中,药材经由热水一浇,散发出些许苦涩的味道,逐渐散去了萦绕周身的尸臭。
水流温柔,包裹全身。
她放空思绪,任由自己靠着浴桶边缘,在紧绷的神经骤然松弛后,一股难言的疲倦席卷而来,顷刻便拉着她沉沦下去。
后来阿蛮发现不对,敲门将她叫醒。
醒来时水已经冷了,桑桐茫然四顾,好半响才回过神来,拖着沉重的身子出了浴桶,她扯过干净的衣裳往身上一裹,没理会肩膀泡得发白渗血的伤口,胡乱将头发擦干,直接倒在床上。
一夜乱梦。
一时梦到在洛州的日子,老爷子考她背书,背错了就要挨手板,她装病装可怜,每每都能蒙混过去。
一时梦到徐朗满身是血的朝她走来,手里拿着株刚折好的梅花。
一时又梦到纷飞的大雪夹杂着血气灌进鼻子和嘴里,明明冷意渗骨,化在喉间时,却叫人有种被灼烂的剧痛……
她辗转梦中,分不清今夕何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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