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景辰“咳”了一声,开始转移话题,“这倒不急,左右都依你。我是想跟你商量一下宁国府的事。”
“那家子有什么好商量的?”许子文道,“小辫子一抓一大把,光孝期不检这一条儿,就够他喝一壶。如今舅舅最看重的就是一个‘孝’字,削爵去官都不为过。要我说,似这等眼中没祖宗的畜牲,就是杀了又有什么大不了的?不过现在荣宁二府已经远不比从前,儿孙资质平平,与当年贾代善不能同日而语,兴不得风作不得浪,你怎么又提起他们来了?”
徒景辰冷笑着坐起身,不提防腰间酸痛险些跌回去,脸上身上难堪,瞪了许子文一眼,许子文笑拿了个软枕给徒景辰垫在身后,“刚上了药,下晌午就好了。接着说吧,宁府怎么了?”
“先前他家娶得那位冢孙妇,你知不知道是什么来历?”
“嗯,听说了,不是病死了么?”许子文与徒景辰并肩而坐,侧脸望着他道,“唉,这事儿也是义忠王兄糊涂,好好儿的王室贵女……舅舅不是命钦天监什么的按例走了一回规矩,也不算薄了。你怎么又翻起旧事来?”
徒景辰道,“秦氏不死,我怎会相信贾氏投诚之心。只是不料这家子真称得上两面三刀,背地里很是留了一手……”
为许子文披了件薄袍,徒景辰冷笑,“若不是贾敬死得及时,那个宁府四姑娘怕要提前入宫了。”见许子文不解,徒景辰低声道,“若是没错,那位四姑娘的身世怕是与秦氏有关。老八到了指婚的年纪,不知多少人在打皇子妃的主意呢,宜妃那个贱人不知道怎么在栩太妃耳边吹了风。哼,太后位尊,却不比栩太妃得父皇心意。你再想秦氏的来历,若是父皇开了口,又是一桩麻烦。哼,宁府所谋不小哪。”徒景辰话间带着淡淡的杀机,道,“他们还以为这是父皇的天下呢,一个个的不将朕放在眼里,还想着翻手为云覆手雨呢。”
许子文犹不可信,“真的?那位四姑娘真是秦氏生的?只观宁国府贾珍为人行事,可不像有这种城府谋略的?里头怕是有什么内情吧。”
“贾珍没这个本事,荣国府的那位公爵诰命可不是吃素的。”徒景辰恨恨道,“这女人不安份起来,更是要人命。荣宁二府在我登基前还算识时务,本来没什么值得费心的,就是依着父皇的意思,留着他,由他去,只当是做儿子的孝心。怎奈这帮子混帐是没一时的安分!个儿顶个儿的想着分权夺政呢。”
“怎么以前没听你提过呢?”
徒景辰酸不溜丢地瞟他,“你?你那时,只要我一来就是满嘴的,谨玉路上安不安全啊,谨玉什么时候到平安州啊。”瞟了许子文一眼,“那会儿,你这眼里除了林谨玉,怕连我也放不下了。”
许子文挑起徒景辰的下巴,作色狼状,笑道,“万岁爷这么不自信?”
“幸而林谨玉只是中人之姿。”徒景辰似真似假的感叹了一句,许子文笑着推他一下道,“别混说,谨玉自小没离开过我身边儿,他头一遭儿当差,我担心也是人之常情,你这醋吃得可没道理?”
许子文有一双漂亮无暇的手,徒景辰抓住把玩,想着许子文是真心喜欢孩子,这么个林谨玉就拿着当宝贝,若是亲生的,不知道要怎样疼宠呢。可不管怎样咬牙,他也说不出允许子文成亲生子的话来,徒景辰掩去眼中矛盾,垂眸道,“睿卓,你若是喜欢,我命林谨玉过继给你。”
“别胡说。”许子文温声道,“林家五代单传,就谨玉这一脉,你这旨意一下,我这不就坐实了夺人子嗣的名儿了?谨玉与我,也只差一个名分了。我这一生,差就差在名分上。”
“正想跟你说呢,这回姑姑的寿辰正赶到了京都,又是逢八,父皇有心在宫中设宴为姑姑贺寿,”徒景辰道,“承恩侯的爵位是便宜许子玄了,你即便不在许家,不过,姑姑贵为大长公主,只有你一个儿子,又是唯一嫡子,前儿谁会想到许子玄有这种运道呢?公主之子原就该赐爵,你于国有功,我与父皇早商议过了,一等伯,你觉得如何?”
“行了,娘亲是公主,又不是亲王,你倒是大方,出手就是伯爵,”许子文探出身子从床边矮几茶寮子里倒了碗茶,喝了半盏递与徒景辰,慢调斯理道,“御史那头儿呢?朝中亲贵呢?算了,到时又是一场风波。若真在乎那一个爵位,当初不招惹你,说不得现在媳妇儿女爵位什么都有了呢。放宽心吧,就不必为我循私了。”
徒景辰两根手指捏着镀金描云的小瓷盅,正色道,“这算什么循私?按律也本该赐爵。再说,谁人无私,像父皇,明里暗里的护着荣国府,为的什么?那些酒囊饭袋们都官居高位,享受着富贵奢华。我做皇帝为的是什么?就是不想你再受委屈。你放心,这件事绝不会有人反对。”
“所以说我真不敢留嗣。”许子文自嘲一笑,“看到荣国府,想着若是日后子孙不成器至此,真不如不生呢。爵位的事还是算了。”
徒景辰见许子文一力推却,不由皱眉,许子文轻点他眉心褶皱,笑道,“听我说,现在赐爵容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以后呢?我是想日后谨玉有了儿子过继的,有了爵位就大不同了。谨玉虽好,可是在父亲大哥眼里,也有个亲疏远近,亲外孙再怎样也比不过亲孙子,这个爵位,以后怕是祸根。”
“不用担心,我会安排好。”
因探春订了亲,牛家又跟贾母商量过了,因自家儿子过年就十八,定在了明年迎娶,这一应的嫁妆也要开始置办了。虽手头不富余,可前头有迎春的例比着,牛家又比迎春的婆家体面太多,这嫁妆只有比之丰厚,断没有薄了的道理。
迎春的嫁妆是王熙凤贾琏夫妇一手操持置办,到了探春这儿,王熙凤有了身子又被接回了娘家,贾琏刚挨了一顿,被贾母命令在房中闭门自省,王夫人无人可用,又怕老太太挑她无能,便派了陪房周瑞与府中管事吴新登在外筹备探春的妆奁。
话说贾琏挨了一顿打一头骂,此时静下心来,心中亦悔亦难舍。悔的是自己行事不秘,难舍的与自己尚在新婚蜜里调油的尤二姐就这样被打发了,更可惜了自己几千银子的私房都在尤二姐处收着,亦是有去无回了。贾琏此时,真称得上赔了夫人又折兵。不过,他现下也庆幸自己出不得门,听说尤三姐在宁国府大闹了一场,也不知是个什么了局。不过对尤三姐,贾琏是敬而远之的,现下最要紧的是如何想个法子把王熙凤接回来。
王熙凤在自己娘家倒是自在,以往她想回,府里的事也断脱不开身,如今倒是无官一身轻了。平儿早从旺儿处打听清楚了尤二姐的事儿,王熙凤到底生了一场气。不过听闻老太太命东府那对禽兽父子把尤二姐外嫁了,心里总算好受了结。史氏又是百般的劝慰,生怕女儿气大伤着腹中的骨肉。
王熙凤也知轻重,日日喝着安胎补气的汤药,生怕有丁点儿不妥当。她大婚几年,只有一个女儿,尤二姐的事也给她提了醒,还是得生下嫡子才稳当。这日瞧着史氏面有难色,不禁问道,“母亲可是有什么难解的心事,说出来,兴许女儿能帮太太排解排解呢?”王子腾位居相辅,这一二年正是王家得意之时,王熙凤在荣国府管家理事、令出即行未尝没有娘家兴旺不容人小觑的原由。
史氏无奈的强笑,扶着女儿禁在炕上叹气,“你妹妹还小,你哥又是个不成器的,我也只有跟你说了。今年不知怎的,你父亲强罗着收拢银钱要还户部亏空,我可不就为这个发愁呢。说起来还是你爷爷在的时候,咱们王家在金陵接驾落下的,你父亲说户部还有咱家十几万的债呢。他上嘴皮儿一碰下嘴皮儿容易,可哪儿立时就能酬这么一大笔银钱呢?跟你父亲说吧,他向来是说一不二,谁能驳了他的话去。可咱家你也知道,明年你妹妹还得嫁人,你父亲又是这么个官位,同僚朋友的多,红白喜事儿职位升迁都得走礼呢,日常的花销也得预备出来。你父亲的意思是把庄子铺面抵出几个去也要先把亏空还了,”史氏咽下一口气,“他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呢,咱们家拢共也就这结庄子铺子出息些,你父亲一年的俸禄有限,阖家上下都指着这些出息过活呢。现下都处理了,难道以后叫子孙喝西北风去不成?”
王熙凤浑不在意的一笑,脆生生的道,“母亲,我看是父亲多虑了。说这亏空,只要接过驾的谁家没个十几二十万的呢。我们府上、史家,谁家没有?说到底,这银子也都是为皇家花的!哪里还用得着还!甄家倒是带了个好头儿,不是照样抄家!这也不必急,若是皇上追补亏空,也得为臣子们想想,这么大的银两数目,哪能立时要还立时就有的!谁家也没开着银庄子!再者,皇上不是没提嘛,既没提,就是为了老臣的脸面呢。父亲一昧的忠心实诚,咱们倾家荡产的还了,那剩下的朝中其他官员的亏空要不要还!没得做这出头儿的椽子,倒惹得别人记恨,说咱们在万岁爷跟前儿卖乖!”
王熙凤舌灿生花,何况一时间真难凑齐这些银两,把史氏说动了心,史氏点头笑道,“是这么个理儿,还是我的凤哥儿明白,待你父亲回来,我再跟他商量商量。”欣慰的看着女儿明媚的脸庞道,“等你妹妹明年出嫁,你们兄妹三人都成家立业,我才算放了心呢。”
“母亲以后只管享福了,神武将军府是显赫门第,他家老爷子最得万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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