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别鹤也不拦着他,任他跪下,打量了两番,深深的叹了口气。这次若不是玉郎没有将那疯药下下去,他们怎可弄得如此下场!不是不怨,只是怨过之后,又能怎样?怎么说江玉郎也是他唯一的儿子,江家的香火还得由他来传承……况且,当初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小小书童能成为今日的大侠,如今的大侠虽身败名裂,但一身武功俱在,又有段合肥的镖银作为资金,何愁不能东山再起?再次改头换面也不是难事……
仔细思虑过后,就不仅有些后悔没让青衣黄衣两人将玉郎也带出来。好在如今他自己跑了出来,也省了他一块心病。
“玉郎,你知道就好,经后万不可在如此妇人之仁!”
妇人之仁,又是妇人之仁!江玉郎心中微愤,面上却是颤道:“爹不怪我?”
江别鹤沉声道:“你是我唯一的儿子我怎能怪你?如今事已至此,想想下面的路才是当务之急。”
江玉郎心中冷笑:恐怕这后一句才是你真实的想法吧,如今势力尽破,除了我,还有谁能帮你呢?“爹爹说的没错,玉郎有朝一日定要将昨日之侮辱全都还回去!”
“说得好!玉郎,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江玉郎叹道:“是萍姑放我离开的。爹爹被魏黄衣带走之后,老鼠尽退,我被花无缺带回了他们落脚的地方,等着慕容九休息好之后审问。萍姑自然也回到慕容九身边。她们两个共患难一场,慕容九对她的感情自然不同。她趁着慕容九在休息就悄悄把我放了……”
江别鹤脸色微变,沉吟道:“铁萍姑放你走的……若说慕容九骗得我们父子好惨,但这铁萍姑现在爹也觉得忽然看不透了……”
“此话怎讲?”
“那慕容九装疯,铁萍姑早晚侍奉在旁竟然一点都没有察觉?但她若是一直在为慕容九打掩护,但却又对你情根深种,一心向着你,对邀月和移花宫的恨意也不似作假,甚至还画出了移花宫迷宫的地图……她交出了这至关重要的地图,彻底背叛了移花宫,邀月和怜星绝不会放过她,她除了依靠我们也没有其他路走……若不是这样,我怎会相信她?但她对慕容九的态度,慕容九这个心思深沉的女子竟对她如此信任,又让人实在看不透……”
“爹的意思是萍姑信不过?那当时为何又将她作为最后一张王牌?若她一直是在骗我们的话……”
江别鹤冷笑道:“玉郎,铁萍姑可是个女人,而且是个从未经历过恋爱却对你痴心一片的女人。你虽对女人很有一套,但把握人心就不如爹了。铁萍姑就算帮过慕容九又如何?她对你的心却是真的,而当时我们父子却在生死存亡的关头,而慕容九他们却不一样,八大世家和移花宫无论怎样都安全得很……这两相一比较,她为了让你活下去,就一定会站到我们这边!女人在见了自己心爱的男人有了生命危险,头就会晕,眼睛就会花,除了那个男人便什么都看不到了……若不是后来慕容珊珊当机立断杀了上来,魏无牙又出来搅局,慕容九和花无缺岂能就这么扳倒我!而如今就不一样了,你我都没有生命危险,铁萍姑是否会站在我们这一边就不一定了……”
他心中的算盘拨的“啪啦啪啦”响,却没想到自己筹划的与事实相差何止百步?铁萍姑是个女人,也是个很容易被感情所左右的女人,江别鹤的想法固然有道理,他也自认为自己看透人心,很聪明,但是,一个男人若真敢说自己了解女人,他就不是一个真正聪明的男人!
女人的心思就连她们自己都搞不明白,何况是男人呢?男人制定战略总从利益和立场出发,但女人却不同。铁萍姑掩护慕容九是真,憎恨邀月是真,喜欢江玉郎是真,画出移花宫的迷宫地图,希望借江别鹤的手对付邀月也是真!她的这些作为都是出自自己的感情,感激,憎恨,爱慕,但这些行为和立场所造成的后果几乎又是矛盾的!正是这种矛盾让江别鹤看不清,但这种矛盾却连铁萍姑自己都不知道!她不过是依照自己的情感在行动……她也许连在大庭广众之下指证江别鹤父子会给江玉郎带去灭顶之灾都不知道……江别鹤将名声地位看在了第一位,但在铁萍姑看来,只要江玉郎好好的活着,这些又有什么关系呢?她认为自己向九妹求情,定能护下他一条命……
江别鹤有时候高估了铁萍姑,但有时候又低估了她!谁能理解铁萍姑矛盾的心情?谁能想到她的初衷?也许就连同是女人的慕容九也不知道她后来所思考的,所决定要做的,更何况是瞧不起女人的江别鹤呢?
江玉郎脑中回想铁萍姑和慕容九对彼此的态度,对江别鹤的结论虽不能反驳,却也不认同,只是转移话题道:“那魏无牙出此下策将我父子逼到人人喊打的地步,可是为了移花接玉?”
“不错。铁萍姑不知道移花接玉的心法,慕容九又被她逃走,我哪来的移花接玉向魏无牙交差?魏无牙可不是个好相与的角色……他以为我拿到了移花接玉不肯告诉他,于是便在大庭广众之下将我父子与他的协议透露,江湖上再无我们的容身之处,除了依靠他,还能依靠谁呢?他不信任我,就像我不信任他一样,只有将我们掌握在他自己手里,他才会放心……”
“那如今……”
“他以为我有,那就有吧!万非得已还有移花宫迷宫的地图……他既然要对付邀月,攻打移花宫,地图和移花接玉的秘密都是不可缺少的……”
江玉郎笑道:“这子虚乌有的移花接玉和移花宫迷宫的地图就是我父子的保命符是吗?”
“不错。”江别鹤的眼眯了起来,“奇货可居,还仅此一家,魏无牙必然有所顾忌,我们便可再谋划其他…咳咳…咳咳咳…”江别鹤突然咳嗽起来,一下子坐回了石桌旁。
“爹,你怎么了?”江玉郎赶紧上前轻拍他的背脊。
“不愧是移花宫唯一的传人,竟伤我至此!我打向花无缺的掌力自然不会留情,没想到却被移回了自己的身上,着实受伤不轻……玉郎,床边的柜子里有几包伤药,去为爹煎一副来……那些丹药都留在了齐善府里,只能用这个凑合一下了……”言语间满是说不出的怨愤和凄凉——他怎会落到这个地步?
“是。”江玉郎取出药,转身打开石墙,只是眼中早没了之前的情感,而是一片荒芜。
江玉郎端着眼前漆黑如墨的药,手有些颤抖,心更是犹如擂鼓。很多很多幅画面在他的脑海中闪过,有江别鹤教他练武的场景,有娘亲带他放风筝的场景,有铁心兰拿着太阳花冲他笑的样子,有铁萍姑那双永远充满矛盾的眸子,还有江别鹤一去不回头的模样……最后,是他的娘亲满身鲜血躺在地上不动分毫,而江别鹤带着血的狞笑……手不由得收紧,眼又冷漠了几分。
忽然又想到在山下等着他的铁心兰,又恢复了平静,一种好像从没在他身上出项过的平静。
“爹,药来了。”声音完全没有发抖。“慢点喝。”竟然还有关切的感觉。
江别鹤看着江玉郎满意的笑了笑——有儿子在身边,总比自己一个人强啊……接过来,“咕噜咕噜”的就喝了下去,“我们只好先留在这里,起码把身体养好再说……”
江玉郎一边称是,一边接过空碗,倒退了几步。
江别鹤忽觉一种钻心的疼痛从自己的肚子升起,含笑的眼睛忽然瞬间变得赤红,青筋迸发,满脸的不可置信,他捂着自己的肚子,颤巍巍的移动了两步,看着江玉郎面无表情的模样,一手指着他:“你,你怎敢……孽子!”
江玉郎的脸上还是那让人觉得心渗的平静。——这世上也许唯有江玉郎能让谨慎半生的江别鹤毫不犹豫的喝下端来的东西。
江玉郎木然道:“你杀娘亲那一天,我其实在和娘亲玩躲猫猫,就躲在衣柜里。”
江别鹤本来愤怒至极的脸突然惨白,整个人似乎都焉了,瞬间苍老了几十岁……“玉郎……”他前一秒还在为自己有个儿子二庆幸,后一秒,就是这个儿子将致命的刀刺中自己的心脏,天理昭昭,天理昭昭……他从来不信,但现在却不得不信了……
江玉郎的脸动了动,转身,不想再看身后与他本因有着最亲密的关系,但却有着最浓重仇恨的人。
正在这时,洞室的石壁突然打开,一辆小巧的两轮车已自石壁中滑了出来。这车子是用一种不知名的金属制成,有些微微发亮,看起来十分轻便,这车上坐着的人却像是一个侏儒。因为这人盘膝坐着,根本看不见双腿,眼睛又是奸猾又是恶毒,却又有一丝顽皮的天真,和死灰般的绝望,他的脸丑陋而扭曲,但嘴角却仿佛有一抹甜蜜的微笑。这两种截然不同的感觉混合到一起,就让人产生一种令人心寒的诡异,但心寒的同时又觉得眼前的人可怜得很。
但江玉郎却不会可怜他,他该可怜的反倒是自己了!
魏无牙悠然道:“没想到这里竟上演着这么一通好戏。若不是我这每一块水晶石后就是我的一双眼睛,恐怕也要上了江兄你的当啊!”
他划着小车前进几步来到江别鹤身边,语调温和,但眼中却有一种极其残酷的光,但他的动作却又和他的语调一样温和,不但轻轻的为江别鹤把脉,还掏出一颗药丸喂给了江别鹤,“我这药丸虽不能解毒,但是托你的命还是可以的。”
江玉郎简直觉得自己身上的血液都停止了流动,那双奸猾残酷的眼睛望着他,就犹如被万千条毒蛇缠身一般,想要颤抖,却又不敢颤抖,就怕这一点点的抖动都惊动了那可怕的毒蛇……“你,你……”他想要说什么,却怎么也说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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