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丰闻言一怔。他回头问道:“是谁?”声音颤抖着,话里隐着些微害怕。
阿秀抬眸,望着他,一字一顿道:“是范大人。”
怀丰脸色登时苍白,可下一瞬间,他的心又无限平静下来。
因为,他从来不曾抱有过热烈的希冀。他是说过“也许他们前世有缘”之类的胡话,可那些,不过是骗她又骗自己的话。
现在,梦醒了,很好。
他“哦”了一声,居然还浅浅一笑,轻轻拍了拍阿秀拽住自己衣袖的那只手,宽慰道:“想起来就好,省去许多的麻烦。等你伤好了,就赶紧回去找他吧。我也……替你和子正兄高兴。子正兄和我有同科之谊,他是个不错的可靠之人。家境虽然不大好,但学识、人品样样都是出挑的,现在也还未娶妻。你和他在一起,我也能放心……”
怀丰絮絮叨叨了许久,完全不知该何时停下来。
见阿秀只是静静望着自己,顾怀丰一时怔住,又道:“哦,你是怕我和子正兄之间尴尬,心生嫌隙?阿秀,你且宽心,这一次回京之后,我大概极少会再回安州了。你亦放心,我不会再对你有任何非分之想。回京后,我就让母亲做主寻一门婚事……”说到此,他忽的笑了笑,又道:“母亲似乎已经替我订了亲事,哎,我真是混账……那你早些歇着,我真的走了。”
怀丰抽回被她揪在手里的衣袖,拱手作了个揖,头也不回地往外去,脚步凌乱,如逃跑一样的慌张。
他走得有多狼狈,心底就有多痛楚。
阿秀独自坐着,闭上眼,微微向后倚去,好似他还在,好似他还拥着她。
不知坐了多久,阿秀起身跨出房门,呆呆到了走廊里,双手攀附在雕花镂窗上,痴痴望着外面无际的夜空,仿佛置身在一个牢笼里。
月色尽情挥洒,落下天地间最孤寂的身影。
三百多年前,有同样一个月色很好的夜晚,只不过四处泛着耀眼的荧光,那是皑皑白雪的反光。
那一夜,她心底着急,被逼红了眼。回过身,阿秀毫不犹豫地杀了那个一直苦苦追赶她数个月的和尚,动作干净利落至极。
那是阿秀第一次仗着凶煞戾气杀人。
天道轮回,万万没想到,她杀的那个,正是阿牛的转世,亦是范晋阳的前世。
其实,过了几百年的光阴,她早就忘了阿牛的模样。所以那一天,她下手的时候,可以称得上心狠手辣,毫不手软。她当时有多狠,知道真相的时候,就有多痛!所以,她疯了,痴了,傻了,然后在翠虚山睡了百年。醒来之后,她便忘了很多具体的细节,只记得一个大概,只记得自己亲手杀过阿牛。
而刚刚阿秀记起来的,便是和尚临死时的模样……他说,他死不瞑目!
作者有话要说:
☆、胭脂
一连好几天明英都没有见到顾怀丰的人影,他溜达到阿秀房里,扶着门边对着隔壁探头探脑。见旁边那两扇门紧紧阖着,他终于问出了存在心底许久的疑惑:“师妹,原来整天在你跟前转悠的顾大人怎么不见了?”
看着明英缩手缩脚的模样,阿秀难得笑了,“师兄,顾大人他自然也有其他要事,又不似你我这种闲云野鹤。何况……”
何况,他对她已经死心了。
阿秀垂眸,簌簌眨了眨眼,身上某一处便又开始钝钝痛了。
明英很是懊恼,嘟囔道:“本来还想逗逗他呢,这船里的日子着实无趣啊!”
他们在船上已经七八日,每天不是破水行船,就是停岸补给。起初还有个新意,时间一久,也就无聊透顶。无奈这是条做生意的客船,每到一个渡口都得停泊,如此算下来,又得耽误下好些日子。
眼看着前面又是一个渡口,还挺热闹的。明英抻着脖子张望一番,回身提议道:“阿秀,我们下船走走?”
他一回身,正好看见阿秀脸上一直维持着刚才的笑意,只是面色白的着实吓人。
明英三两下跳到她跟前,惊呼道:“阿秀,你怎么……有些不太妙啊?”说着,他探出两指搭在阿秀的脖颈处。
少顷,明英收回手,忧心道:“内力不济,元神不支,比前几日似乎加重了一些。那秃驴下手也够狠的,和你是有多大的仇啊!”
他愤愤骂了一句,又说:“外面阳气甚重,你如今这样根本不能出去半步,还需静心养着。”顿了顿,他拍着阿秀的肩膀,宽慰道:“等回了翠虚山,见到师父就没事了。”说罢,他又低低重复一回,也不知是安慰阿秀,还是说服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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