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话长,我尽量精简。”江冽瞥了远远缀在身后的支镜吟一眼:“我最近遇到了很多同缚州王一样,非人非妖非魔的……不死之身,它们都是一片黑雾,没有实体——就在不久前,有人告诉我,那些黑雾便是恶鬼。”
他没详细阐述那位被钉在法阵上的奇怪男子,只用了个“告诉”概括,时诩果然没多纠结。
时诩沉思着摸了摸下巴:“行吧,假设缚州王确实是鬼,那你是怎么把鬼和鸟不拉……和苦海联想到一处的呢?”
“我曾问过风初醒当年是在哪里捡到的支镜吟,他说是在魔族与妖族交界,而那里恰好是苦海,世上没那么多巧合。”江冽皱眉道:“若我猜的一切都不错,现在有这么多鬼跑出来,苦海的封印八九不离十破了。苦海有一半接壤魔域,等封印彻底破掉那天,我魔族定然第一个遭殃——就凭这一点,哪怕现在没有任何可以证实我的猜想,我也必须去看一看。”
时诩琢磨了一下他的猜测,总结一下便是:缚州王是从苦海出来的,缚州王是鬼,那么可以推出苦海下有鬼,而鬼离魔域很近,非常危险。
这听着还挺像那么回事……
但需要女娲亲自封印的东西,他们这些还没飞升的凡俗真的能够处理吗?若真的存在这个封印,还破了,神不会下凡补一补吗?
时诩满脑子疑问,压低声音道:“干儿子,我还有个问题,缚州王是‘不死之身’,那么别的鬼应该也是——‘不死之身’要怎么对付?”
“吃了。”
时诩:“?”
江冽还没来得及多解释几句,便已经到了灵气最稀薄处。
他不再多言,将周身真元催到手上,一团浑厚魔气自他掌心凝起,悍然朝天际捅去。
随他动作,“轰隆隆”巨响震彻秘境,激荡所有人的识海,那团魔气强横地挤进灵气最稀薄的地方,硬生生给天挤出了一条裂缝,魔气就那么死死卡在裂缝中间,把裂缝推的越来越宽……而透过裂缝,所有人都看见天外又出现了一层天。
江冽推开“鼎盖”,对时诩道:“你先走,我守着。”
时诩完全不作犹豫,随后赶到的支镜吟也不停留,擦着裂缝飞身而出,紧接着路景昀御剑飞出去,又把头从裂缝外探回来,高高兴兴地说:“外边是苍梧山!我们出去了!多谢前辈!”
在缝隙前刹下脚步的其他修士面面相觑半晌,见飞云宗身先士卒,也一个接一个地钻出了裂缝。
时诩遥望满地黄沙,庆幸着沙还没有完全铺出苍梧山,山下百姓险险避过了一劫,遂松了口气:“阿冽,快出来。”
江冽往下扫了一眼,见没有被落下的倒霉蛋,才朝裂缝飞去,却在离裂缝还有半步远时,陡然听见一个笑声。
他瞬间一动不能动了。
那道声音雌雄难辨,不是从外界传来的,而是……从他的识海里。
有什么东西趁他不注意,钻进了他的识海!
等了半天,江冽还没出来,时诩拨开路景昀,探头道:“你大姑娘出嫁吗,磨磨蹭蹭……”
一句话没说完,余下的音全卡在了喉咙里,时诩惊骇地睁大了眼睛。
江冽看不见自己的脸,但他能感受到,有一道魔气顺着他的骨骼攀爬、继而钻出他的皮肉,在他身体上缓缓构成了复杂的密文。
“连……”时诩喃喃道:“连心。”
江冽瞳孔极轻地动了动。
连心是魔族一个极其古老的术,具体施术方法早便失传了。
它是几千年前,一位魔君为了避免儿子们争夺君位、手足相残而创造的,魔君本意是好的,想通过血缘的联系让“兄弟连心”,可惜在他陨落后,这术被“改良”了一下,变成了便于手足相残的利器。
原本的连心究竟什么样,已无从考究,在无罔宫藏书阁的记载中,只写了改后的连心是一个可怕的邪术。
改后的连心不再要求血缘关系,只有两个条件:一是施术者与被施术者之间不能有防备、不能有嫌隙;二是必须得在被施术者结丹那一刻,“连心印”才能在其识海里落下。
被连心者,由肉身到神魂皆在施术者掌握中,只要施术者动动念头,被连心者便会毫无意识地听其吩咐,成为一个听话的傀儡,终身不能摆脱这束缚,除非“置之死地而后生”——可古往今来,又有多少人在置之死地后,还能活下来呢?
直到后来,魔域王族把继位的规矩修改成“能者居之”后,新继任的魔君不齿于邪术,以雷霆手段销毁了关于连心的全部痕迹,连心便随着岁月流逝而失传,现今只能在无罔宫的藏书阁里找到只言片语。
江冽垂下眼睛,喉咙细微地滚了滚。
金丹境对他来说太久远了,可追溯到江纤尘还没出生的时候,他根本想不起来结丹时有谁在他身边——而无论是谁,必然都是他信任的亲人,谁会给他施如此邪术?
他肢体僵硬,周身真元不由掌控地收了回去,眼睁睁看着撑着裂缝的魔气因为主人失控而难以为继,裂缝飞快闭合。
旋即他身体一沉,从天际坠了下去。
时诩妖力爆出,刚要撑开裂缝救儿子,便觉得袖口的芥子忽然变得滚烫,紧接着一道火光骤然射出,贴着狭小的裂口钻进去,化成一道白衣身影,风驰电掣般抱住了坠落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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