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雨季又不约而至了,一如那江南的女子般,温柔而多情。他负手立于船头,一袭月白长衫,刀削的眉,高挺的鼻梁,薄薄却紧抿的唇,他身上有一种大隐隐于市的凉薄气息。
这些年,随那个人征战天下,金戈铁马,他不曾想,自己有一天,竟会这般嗜血如命。可是那个人告诉他,为了天下的和平安定,这些都是必须的,是值得的。
值得吗?他问过自己无数次,当手持着削铁如泥的剑身从一个又一个柔软温热的身体里抽出时,当回头一望身后已是血流如海时,当那一张张狰狞的面目不甘地僵硬时,他只得紧紧地阖上了眼眸。
有些事情,不堪回首,即使那些死去的将士们愿意放过他,他自己也不能放过自己。
如果可以,他真的愿意用眼前所有的荣华富贵去换取,自己和她,在毒王谷的那三年,在江湖漂泊的那三年,六年时光,抵过自己余生所有的光阴。
那一日,细雨微风,他提袍,缓慢地行着,遇到了才十岁大,哀哀哭泣的她,圆圆的小脸上,满是倔强隐忍的神色,他的心微微出动了。
她娘病重,需要师父治病,一念之差,他看着自己被泥土弄脏的袍子,只想着找个人替自己洗衣服,便动了恻隐之心,带了她回谷,从而走进了另一段人生的旅途。
没有想到,她娘竟然会是师父一直朝思暮想的人儿,饶是毒王载誉江湖,却无法救自己最爱的女人,她娘死后的那几晚,她每夜都从噩梦中惊醒过来,然后就一直愣愣地盯着黑暗发呆。
她不知道,其实,她发呆的时候,他一直站在她的窗外,他的身后,是漫天漫地张狂的雪花,说不清楚,为何她会这般牵扯着自己的心绪,有道力量指引着他,让他的目光无法从她身上移开。
才十岁的小姑娘而已,他究竟是怎么了?无奈地自嘲着,他好歹也是年少成名的公子离栎,却会钟情于一个其貌不扬的小姑娘。
那些时日,他看着她的绝望,心如被毒药嗜心般地疼痛着,好在,师父想出了一个办法,让她有了恢复生机与活力的动力。
她拜了自己为师,说是要学习给她的凤皇儿解毒的良方,其实,论师父的本事,凤皇儿的毒根本不在话下,别说师父,就连他,解那种毒也是易如反掌。
三年的时间,她在毒王谷长成娉婷的女子,他陪她研习医书,教她识草药,讶异于她的悟性和聪颖,三年的时间,她学的东西是平常人的几倍。
她一点一点活过来,不再死气沉沉,却依然是不同于她的年纪的淡定沉稳,举手投足都是大人的风范,这样的奇女子,他如何能不心折。
可是她说她叫时葵杉,只为她的凤皇儿一个活着的时葵杉,而不是苏来仪,他黯了眼眸,说这句话时小脸散发出光亮的她,带着让他屏息的美。
也就是那一刻,他开始明白,自己和她的心之间,不可跨越的鸿沟。
后来他才知道,她的美不是只有他一个人知道,苏若奇,那个师妹钟情的男人,有着好看的容颜和绝高的武功的将军,竟也是倾心于她的。
心里微微苦涩,顺了师妹的意和自己的私心,带了她离开苏若奇。
救了凤皇儿之后,他再次卑鄙地耍了手段,为了让她留在自己身边,以三年为约,让她随自己浪迹江湖。
不过是想为自己争取多一点的时间罢了,不过是想弥补在认识她之前虚度掉那么多光阴罢了,岂止,正是这个决定,让他彻底地失去了她。
携手游历,治病救人,世人都赞公子离栎师徒妙手回春,他但笑不语,其实,他都知道,很多病人都是她背着自己去救的,世人都知道他的规矩,但凡穷苦人家,又能以什么同自己交换的呢,是她善良,偷偷地跑出去给他们治病,他喜她一片善心,也就睁只眼闭只眼。
丫鬟奉上茶来,他暂停了思绪,雨帘之后,淡倚在船舱,漫不经心地看着两岸的风景如画,即使如今享在良辰美景又有何用?她早已不在,不在这人世,不在他的记忆之中。
荒野中的表白,他酝酿了多日,嗤笑自己一世英名,容貌才能样样都是人中龙凤,却忐忑于向自己的徒儿表白。
说不清楚是不是意料之中,她拒绝了自己,明明白白的。
他转身,黯然离去,三年期满,他如何还能强求她留在自己身边,既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又何必再苦苦地徒劳。
她千里单骑奔赴平阳,那个有凤皇儿的城,她不知,这一路上,她宿于荒郊野岭,他替她赶野兽,摘野果,故意放在可能会结果子的树下。
眼看着她入城,眼看着她被官兵追,眼看着她被毒打然后仍出城,他肝肠寸寸断,她为另一个如此不管不顾,怎么会知道还有一个人为她的伤疼得无以复加。
他看不下去了,忍住自己的心碎,决意帮她一把,说是赌这一次,其实知道自己必输无疑,他是世界上最烂的赌徒。
隐匿于大树之后,看着眉眼焦灼的凤皇儿小心翼翼地抱着她离去,见到最后一眼的她,是她目光逡巡在自己藏身的大树周围,她会是在寻找自己么?是有半寸残念有为他而灭么?
他不知道,转身离去,向着与平阳相反的方向绝尘策马,此后,她的幸福,交由她自己去抉择,结果怎样,他想,应该不会同自己有任何干系了。
回到阔别十几年的?
https://www.cwzww.com https://www.du8.org https://www.shuhuangxs.com www.baquge.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