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声音颇为云淡风轻,轻描淡写间便交代了两条人命的陨落,蒋世友听得毛骨悚然,暗暗抓紧被子。周韵感受到身上薄被往旁边扯紧,不免有些黯然,她微含讽意道:“三爷不用担心什么,我本就是庶女出身,这些事情规矩再清楚不过,以后待庶子庶女一定视如己出,断不会让这类似之事出现在蒋家。”
蒋世友一僵,连呼吸声都听不见了,周韵一口气说完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不免有些后悔,这漆黑的夜太容易助长心内被压抑的情绪,一个不小心就忘了身边这个人已经不是原来那个了。她赧然不已,忍不住要侧身往床边靠去,正要动,却不妨一只手从另一边伸来,一碰到她手腕就牢牢抓住,周韵试着挣脱,只听得蒋世友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他仿佛认错的小孩子一般,低低道,“我只是觉得这个惩罚太重了,幸亏小家定安好,如若不然,小凤凰岂不也是这个下场。这太残忍了。”
周韵怔了怔,在一团墨黑里,她不自然地笑笑,自己顺着台阶下:“只怕未必会这样。老太太向来是雷厉风行的急性子,真心要做的事从不拖延,今日若真是盛怒之下当场把玥姑娘送出去也就罢了,偏生已经安稳下来的小家定突然发起高热来。这么一折腾,想必老太太冷静下来多加权衡也就想清楚了,嫡子固然重要,可若是嫡子真有个什么闪失,安姨娘肚子里的那个兴许才是更重要的。蒋家几百年子嗣艰难,凡涉及此的都不能大意,所以尽管大嫂步步紧逼,老太太自己也发了狠话,可最后也没拿玥姑娘怎么样,仍旧让安姨娘带回了西府。”
蒋世友听得云里雾里,并不十分明白这些弯弯道道,他大致理了理重点,挑了个最关心的问:“那这样说来,小凤凰不会被送走了?”
周韵道:“还不一定,且看定哥儿的情形如何。”蒋世友听得颇有些郁卒,他苦笑道:“我以前还不清楚,这嫡庶之争竟有这么多稀奇古怪的门道,动不动还要人命。”
周韵闭眼道:“谁说不是呢,不但嫡庶,就连老幼尊卑一概都有说法,这是老祖宗传下的规矩,大家都得守着,家家如此,代代如此,”她疲倦地打了个哈欠,叹道,“睡,明日还要早起呢。”
蒋世友也累了:“好。”只是他的手并不放开,顺着手腕往下握住了周韵的手掌,十指相扣,牢牢握住。周韵微挣了一下没有挣开,也就随他去了,她悄悄将脸埋在被子下,藏住唇角的笑意。
次日晨,蒋家定已经完全安好,发烧和出虚汗的症状基本都没有了,张大夫确定危险期已过,只消小心养好额头的伤也就不打紧了。盛氏喜不自胜,彻夜未眠的脸上终于有了笑容。老太太也很是开怀,两人用过早饭,便小心护着小家定走小巷便道回了西府。
本以为事情应该到此为止,不会再有什么大波动了,可午饭才过,便见蒋小玉带着丫鬟走便道跑了过来,周韵见她一脸苍白,行色匆匆,立刻挥退身边丫鬟,站起身问道:“出了什么事?”
蒋小玉深吸一口气定定神,对他两个道:“三哥三嫂,你们快去劝劝大嫂子,”紧迫焦急之情溢于言表,蒋世友听得心慌,也跟着起身问道:“怎么回事?”
蒋小玉眼圈一红,几乎要流泪,又硬生生忍住,道:“定哥儿他,他傻了!大嫂子哭天喊地,拿着刀说要杀人,谁劝也不听……”
作者有话要说:我真不是因为喜欢晚上才这么晚更新的,纯粹是晚上灵感好呀,虽然困得眼皮打架……
可怜慈母心
夫妻两个大惊失色,周韵忙问:“今天早上不是还好端端么?”
蒋小玉忍不住流下泪来:“可是刚刚醒过来之后就是呆呆的,看谁都不认识,连话都不会说呢了。大夫说……兴许是把脑子撞坏了,大嫂子立时就晕了过去,好容易救醒,她就去抓了把剪刀说要去杀了小凤凰和安姨娘。老太太都拦不住,还是秦妈妈带了几个婆子把她稳下来,人是拦住了,可大嫂子跟疯了一样满口大骂,老太太也受不住躺下了,三哥三嫂,你们快去瞧瞧……”小姑娘着急得哭鼻子哭个不停。
周韵和蒋世友对望一眼,忧虑之色溢于言表,当下便带了几个人匆匆走便道去了西府。
一进门便察觉气氛和往日截然不同,丫头和婆子们脚步匆匆,神色慌乱,见了蒋世友几人也只是慌慌张张行个礼又慌忙离开,颇有些浮萍随水飘的意味,周韵眉头微皱,抿了抿唇。
到了盛氏的小院外头,院墙因着年久,泛出一层淡黄的颜色,有几处还开裂破碎,路边石缝墙边已经长出许多杂草,这样秋凉的气候,野草疯长,也就是两三天的工夫便能窜得老高,纵然是这样的原因,这避于一隅的小院仍是显得冷清过头了,院门口守着两个老妈妈,见他们前来不免有些为难:“三爷,三奶奶,四小姐,老太太在里面呢,她吩咐了谁都不让进。”
蒋世友颇有几分义愤,直接道:“大少爷在里面没有?”在他看来,这一切的源头都是那位便宜大哥,若不是他移情别恋又太过狠心,是决不会发生这样的后果,如今小的傻了,当娘的生不如死,他真恨不得揍这便宜大哥两拳出气。
被问的老妈妈原是新来不久,还不大清楚这蒋家的各种内幕,只是看着三爷面色不善,不由愣了一下,道:“大少爷来过一次,后来安姨娘动了胎气,大房的丫鬟来请,大少爷就匆忙走了。”
蒋小玉恨恨道:“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惦记那一头。”老妈妈听了,几人悄悄互看了几眼,脸色颇有些古怪。周韵按了按蒋小玉肩膀,示意她不可多说。如今蒋家定突然生出变故,盛氏怀胎艰难,八年只得这一个儿子,如今又和丈夫闹翻,怕是不会再有孕,长房一系只怕要换主人了。
蒋小玉人精似地,哪里会不知道这个,她撇撇嘴,拉了周韵的手就往里走,蒋世友抬脚跟在后面,一个老妈妈哎了一声,似要阻拦,旁边一个忙伸手拦住了她,待几人走远,才悄悄对同伴道:“你糊涂了?老太太最疼三少爷和四小姐了,四小姐的亲事都是她亲自挑呢,你敢让四小姐不痛快,当心老太太罚你。”另一个咋舌道:“不过是个没娘的庶女罢了,哪来这么大的体面……”原先那个笑道:“何止体面,听说老太太那些压箱底的首饰物件有一半已经到了四小姐手里了呢。如今蒋家厄运连连早已是大不如前,她手头有银子,以后出阁也不用靠娘家,自然底气就硬了。”另一个啧啧称奇,艳羡不已。
两人正低头嘀咕,忽听得一声大喝:“你们胡说八道些什么?”二人抬头一看,大太太卢氏带了一群人正站在眼前,下人们手中拧着食盒,想来是给老太太和大少奶奶送饭来的。两人唬得魂飞魄散,忙跪地求饶不停,舞阳眉头倒竖:“既然这么喜欢嚼舌头跟,那就去二门领三十板子,出了蒋府。”言毕,她朝后做了个手势,身后便走出三个壮实婆子,拉了地上两人就走。两人求饶的话还不及说完,转眼就被拉走了。
卢氏依旧面沉如水,一言不发,舞阳觑了觑她脸色,小声道:“这都是些底下闲人吃饱了撑的磨嘴皮子的蠢话,太太只当耳旁风罢。”卢氏冷冷瞥了她一眼,仍旧一句话不说往院内而去。后头众人忙忙地跟了上去。
前面蒋世友和周韵才一进屋子,便愣在门口,只见盛氏披头散发被捆在厅里紫檀玫瑰椅上,衣襟袖口多有撕裂处,一身狼狈不堪。旁边金宝银宝急的团团转,偏生不敢去解开那束缚,齐妈妈和吴智媳妇站在一旁,似在苦口婆心地劝说。
周韵和盛氏进来走得近,心里对这位大嫂颇有些兔死狐悲的哀悯,此刻见到这副摸样不免微怒:“你们这是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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