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大惊。周韵上前一步半挡在蒋世友身前,厉声喝道:“前面是谁?给我滚出来!”
花树里静了一下,猛然窜出两个人影往反方向而去,周韵眼尖,一眼认出其中一人:“翠珠!”那娇小些的身影一顿,还要往前走。
周韵喝道:“三爷在这里呢,你们要往哪里去?”说得那两人心中巨震,翠珠知道自己是逃不过了,便推另一个:“快走!”那人迟疑着不肯离去,到底被她推走了。
眼看着另一个人已经是消失在夜色中,翠珠这才慢慢走到亮处,跪在周韵面前。
她发髻松乱,粘着几片草叶,中衣胡乱裹着,腰带随便打了个结,外头披着件长袄,衣垂带褪。这么一副摸样,刚才她在做什么不言而喻。周韵显然愣了一下,她立刻把蒋世友往旁边推侧了身,无论如何翠珠是个姑娘家,这副摸样被男人瞧见总是不好。但周韵心里已是勃然大怒,她指着翠珠道:“你方才在做什么?那人是谁?”蒋世友从未听过她发出这么尖利刺耳的声音,显然是气极了。
翠珠跪在地上,低着头不肯做声。
周韵怒极反笑:“怎么?有胆子做,没胆子认么?你当三爷是谁?你当蒋家是谁?竟由得你们这样脏了蒋家的庭院么?”
翠珠只跪着,一声不吭。周韵怒其不争,不免恨道:“我瞧你素日跟着芳姨娘,也是个伶俐可疼的人,你今日却做下这等事,可要芳姨娘的脸往哪里搁?她真是白疼你这么多年了。”
纵然说到自己主人名下,翠珠仍是跪着不吭声,连听到“芳姨娘”这三个字时,也是毫无反应。蒋世友听在耳内,觉得这姑娘好生硬气,未免生了几丝怜悯。可在周韵看来,却完全是不知死活,一条路走到黑了,她点了点头:“好,很好。你既然喜欢跪不喜欢说,那便跪在这里,什么时候想通了什么时候说。”说着,拉了蒋世友匆匆走了。
周韵小步走得飞快,显然是怒火攻心,忘了身后这人是个残废了,好在蒋世友掌握了这具身体一脚深一脚浅的规律,跟上倒也不费力。一气走到花园侧门方才停下,周韵扶着月洞门微微喘气,蒋世友没她那么累,看她怒火未熄的样子不免想要劝上几句,只是他对这事完全没有概念,大学里的小树林实在是情侣们天时地利人和之地,蒋世友自己就曾经无意中惊起过几对鸥鹭。故而习惯成自然,看到也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了,反倒是怜悯那娇弱的小丫头若跪上一夜不知多受累,不知她会不会不听命令偷偷跑回去装什么事没发生,曾经被蒋世友惊起过的一对同班同学就是这么做的。
周韵抚着胸口喘了一会,转身对蒋世友道:“是我规矩不严,才导致下人这样放肆不知廉耻。”蒋世友不知如何应对,只得胡乱点点头,又摇摇头。
周韵胸前仍是剧烈起伏,她想了想,道:“此事虽然恶劣,到底不能声张。若是被有心人听了,岂不有损三爷和蒋家的名声。咱们家虽不是大户人家,也没有让别人看笑话的道理。”
蒋世友想想也有道理,忙点头肯定。周韵得了他的同意,心里便有了主意:“只是虽不声张,也不能就这么放过,否则别的人瞧见她安然无事,若是也生出这样下作的心思,那该如何是好?”
蒋世友继续点头表示同意。周韵理顺了思路,心情渐渐平复,她继续搀过蒋世友往正房而去。
孙妈妈还在等门,见他们回来忙笑着迎了过来,却不料看见周韵满脸余怒,蒋世友若有所思。她心里一沉,生怕他们两个又吵架了。周韵迎头遇见她,便将灯笼递还,又道:“孙妈妈,你悄悄带两个妥当人,去花园里把翠珠捆了关到柴房去。”蒋世友愣住了,孙妈妈也愣了一下,想问什么缘故,毕竟长久以来正房和西院是井水不犯河水,如今要发落芳姨娘的心腹,只怕又有轩然□。周韵自然明了孙妈妈的意思,她看了蒋世友一眼,微微摇头:“有什么事明日再。若是芳姨娘问起,只说是我吩咐的。”她略一思索,补充道:“把翠珠的嘴封起来。在我问她话之前,别让她和人说话。”孙妈妈应了是,忙忙的转身去了。
这边两人回来房,周韵换了根新蜡,给他倒了一杯茶,又去箱笼里取衣裳:“净房里有水备着呢,你先去洗个澡再睡。”蒋世友皱着眉毛道:“翠珠,你预备怎么处置呢?”周韵收拾的手停下来,转身道:“这样的事如何能姑息。明日对外只说她手脚不干净,打她三十板子,撵出去了事。”蒋世友眉毛仍然皱着:“会不会太严重了?”
我非子,子非鱼
周韵眉毛一挑:“重了?”这样的惩罚已经是格外开恩了,若是落在家法严的人家,或是有个性子烈些的主母,只怕直接就是乱棍打死。
蒋世友点头道:“训斥一顿,然后罚她薪酬,若是寻到那男子,不如就送他们做一对,岂不皆大欢喜?”君子有成人之美,蒋世友自认虽算不上君子,却还算是个好人。
周韵慢慢垂手交握在身前,笔挺站着,神情肃然:“三爷这是说的哪里话?须知门户严谨、罪罚相应才是主持中馈之道。这样大逆不道的下人若还留在府内,三爷让咱们家的脸往哪里搁?不但翠珠不能留,连那个男人和其中的同谋也需找出来施以严惩!”她心中烦乱,语气也强硬起来。
蒋世友从不曾见她对自己硬气过,不免有些心慌失措,只是他也是个执拗脾气,梗在心里不吐不快:“那也别说她偷东西,一个女孩家,背上这样的名声,出去以后怎么办?再者,这样会不会牵连太广了?”
周韵眼睛一眯:“那说什么?说她不是偷东西,是大半夜在府内偷……”那个人字她到底说不出来,“若是实话实说出来,只怕她还没出这个门就会被唾沫淹死!若是被祖母知道,她老人家眼里不揉沙子,到时候不但你我要受一顿责罚,只怕她连小命都没了。”
蒋世友语塞,他几乎有些遗忘了,这里是古代,礼法严格,道德至上的古代。他是古板法学系出身的人,法无明文规定不为罪,法无明文规定不处罚;人权至上,这样的信条几乎刻在了骨子里。在他看来,翠珠道德上出了岔子,但是并没有违法犯罪,算不得有罪的人。况且又是个娇弱女子,可怜兮兮跪在那里,他心里就先软了三分,却忘了她的行为在现时这个社会是如何骇人听闻。
周韵的做法,只怕已经是她最大的让步了。
他慢慢错开视线,低下头:“可是这样,她以后怎么做人呢?”莫说是古代,就是现代社会,一个有了案底坏了名声的人也未必能有好日子过。
见他态度动摇,周韵语气和缓下来:“三爷可知道这事情的严重之处?古往今来,皇宫大内除了宦官再不能有外男入内。这内院里头除了主人家,轻易也是不能让男子入内的。如今翠珠不但和外头人有了私情,还偷偷将人带进了府里,这男人必是买通了某个看门的妈妈才从外头进来的,此事若是不严惩,今后若有人胆敢再放别人进来,倘被人拿住嚷嚷出去,三爷,我们阖府女眷的清白,就是跳到乾江也洗不清啊!”
她这番话说得蒋世友心烦意乱,他猛的起身,自己从衣柜里拿了一套洁白竹布中衣,只说道:“我先去洗了。”说完,便一阵风似地匆匆走了,带的屋里的蜡烛也飘忽闪动。周韵微微低了头,手慢慢握成拳。
净房的木桶里放了半桶,犹有余温,靠门边一个炉子上热着一壶开水,澡巾皂夷都已备好。小几上还放了一壶茶。显然是很用心很妥当的,可蒋世友享受着这样的待遇,心里的感动和温馨却悄悄变了些味。
待洗完澡回屋,周韵已经不在屋内了,桌上红烛高照,床上玉簟已然用凉水擦拭过,凉而不冰,床边几上放着茶水。她的体贴周到无处不在,可是此时,却隐隐有些窒息之感。
原来,在这世间,自己还是孤独的。蒋世友翻身倒在床上,拉过薄被盖住了头脸。
次日晨,周韵起身时照旧问了几句,雅意道:“早晨起来去兰厅厢房里看了,三爷还在休息呢,帐子只扯掉一半,昨晚的蜡烛也烧干了。”她有些不解地看着周韵,周韵却只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你今天继续照看三爷,他有什么吩咐照做就是。”
雅意垂首应了,正待要转身,周韵突然又叫住她,雅意睁着大眼睛看过来,周韵转回头看着面前铜镜:“好好照顾三爷,让他高兴些。”语调不是惯常吩咐的口吻,而是有些别的意味在里头。弦歌梳着她头发的手一顿,眼睛猛然瞪大。雅意愣了好半天,好像似乎想明白了她的意思,便摇头道:“奶奶,我……”周韵抬手止住她,合上眼睛微微摇了摇头:“你去。”雅意咬着唇,满脸羞窘,泪水在眼眶中摇摇欲坠,几乎是小跑地出了门。
弦歌焦急对周韵道:“奶奶,这……”
“不用说了,”周韵仍是合着眼睛,“继续梳头。”
这日的请安和平常一样,只是请安的人有了变化,前几日中暑不曾来的蒋家玥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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