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庆年闪着惊喜的泪花,拥我在怀里,这个奇怪的怀抱,冰冷,不熟悉的味道,但毕竟比挨打舒服。
我们都喜欢上了那透明辛辣的液体。喝下它,我如鬼魂附体,举手投足宛如多多重生,王庆年的爱女之情得到莫大安慰。喝下它,看到的不再是魔鬼般生气的面孔,也不必躲在床下哆嗦,他俩轮番搂我抱我,哭着笑着喊我多多。
酒可以带来“天伦之乐”。真好,真好。
爸爸找到我的时候,我还穿着多多的衣服,已不合身,紧紧的锢着,里大外小,没有比我更脏更瘦的孩子。我醉眼朦胧,定是喝了不少。
恍惚中,我看到一张脸,满是泪,眼睛通红通红,愤怒与痛心揉在一起的复杂表情,当时固然不懂,只觉得这个人好像很痛,他看了我腿上朵朵如梅花的烟头伤疤,又掀开衣服看我身上暴打后遗留的“姹紫嫣红”,抱着我泣不成声。
我已不认识他。
他带我走时狠狠的瞪着王庆年和阿兰,说:“要么我送你们进监狱,要么杀了你们,我进监狱。”
然而在回去的路上,极端痛苦过后,他却变了主意。他要抹掉那段痛苦的回忆,他觉得报复的快感远不如孩子的幸福一生来的重要。
他希望,我忘掉,大家都忘掉。
他跟母亲又找到王庄,告诉他们:我们从未相识,什么都没发生,不要再找我女儿。
我醒来的时候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家,浑身干干净净,淡淡的香皂味。眼前一切需要重新认知,这个是爸爸,这个是妈妈,你还记得吗?
怎么会记得?已近一年之久。
“我是谁?”我问他们。
“你叫默之,许默之。”
就这样,父亲帮我改了名字,他努力执著的清洗我的记忆,托人把工作调回洛水城,每晚睡前编好听的历史给我听,洗脑,给我,也给他自己。
他努力的时候一定是孤独而绝望的,我的性格变得胆小怯懦,更加不爱说话,这是抹不去的印记。是渐渐淡化了记忆,还是第二次失忆时一并忘记王庄的遭遇,如今我也说不清。
我恍惚的思绪被拽回来了,不知道阿兰已讲了多久,只听她正在为自己痛苦的陈述作分析总结:“当年我们对甜甜不是很好,他爸爸有些恨我们,或许他死后附在这孩子身上了,来报复我们也说不准,总之这孩子不正常。”
队长把贝贝抱了过去,很专业的扒开贝贝的嘴唇,看看她的牙齿,捏捏她的下巴,观察她的手和脚,眉头皱起来。或许他也接触过诸如狼孩或者鬼附身之类的案件,经验来自经历,队长总比别人见多识广。
他大概以为,在贝贝这里可以看到隐藏的獠牙,长毛的手脚,或者摸到成人的骨骼,寻到一点与一般孩子不同的细微差别,然而他一无所获。
不,也算有收获,贝贝毫不客气坐他腿上拉了大便,气味充满了屋子的每个角落,大家都掩住鼻子,害我满脸尴尬的帮她清理。
队长沉默了,脸上看不出表情。我们都屏住呼吸,静等着他的发落。许久,他抬起疲惫的眼睛说:“这个孩子没什么问题,一岁多的孩子制造车祸,那是天方夜谭。”
“可是她说话真的……”阿兰还在争辩。
“够了,我看她只懂得叫妈妈。这里禁止封建迷信。”他懒得给她解释,说:“许小姐跟孩子可以走了。你,暂且留一下,我们会立案追查撞你丈夫的肇事车,另外帮你做个检查,看看有没有精神分裂倾向。”
阿兰呆了,继而大哭起来:“再好好查查,她不正常啊,那孩子真的不正常啊……”
我抱起贝贝走出了办公室,阿兰在身后嚎啕大哭,撕心裂肺。
贝贝在我怀里,嘴角上翘,眼睛弯弯,满脸呈现胜利的神情,忽然小声来一句:“活该!”
第二十一章 天使与魔鬼(2)
街上阳光灿烂,推开家门,屋子里幽暗而宁静。
进门前,我想了一堆应付母亲的回答,如果她这样问,如果她那样问,我该怎么说。
她却什么也没问。
她背对着我,若无其事的在厨房做饭,头都不回,说:“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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