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妈妈开始不肯回答,是见她真的生气,又差点发病,方才抹着眼泪把事情说了出来。
她才知道,原来当初是她家逼着何丞锡娶她,何丞锡最初不肯娶她,是她娘不肯她受这个委屈要挟着何家娶了她。这些年,何丞锡对她时冷时热也是因为她娘知道她过得不好,所以每次过来都会“提点”何丞锡,至于“提点”什么,显而易见。
怪不得何丞锡的双亲根本不肯和他们住,何丞锡也从不开这个口,甚至在她每次提起要去探望双亲的时候冷着声拒绝。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何丞锡对她会是那样的态度。
原来从头到尾被瞒在鼓里的只有她一个人,蒋道歌觉得这一切实在是太可笑了,她第一次喜欢一个人,喜欢到可以为了他放弃尊严,在不明白他为什么不高兴的时候还曾亲自下厨讨好他。
结果呢?
她喜欢的人不喜欢她,而她的亲人打着为她好的旗号伤害他,以至于他们越行越远,变成如今这种地步,即便她为他生了儿女,受尽苦楚,也换不回他一丝怜爱。
倒也不冤。
若她是何丞锡,被逼着娶了一个不喜欢的人,因为这个人,你的双亲每日活得战战兢兢,而你自己受尽限制,甚至心上人在身边也无法触碰,还得生怕她也跟着出事……想必她也会恨极了对方。
今夜之前。
她恨何丞锡。
她恨他的自私、无情,恨他总是冷着一张脸冷着一颗心践踏她的自尊和骄傲。
可如今——
她一时竟然不知道该恨何丞锡,还是该可怜他。
蒋道歌想起很多年前一个夜里,何丞锡醉酒回来,迷迷瞪瞪间曾说后悔当年花灯节救了她,那个时候她难过不解,如今想想,可不是该后悔吗?
是她一厢情愿,如今落得满盘皆输的结局,没什么好怨怪的。
真要怨也该怨她自己,当初在付出一腔真心的时候,她该问问他,若早知她有心上人,她蒋道歌也不至于做出这样强取豪夺的事。
灵堂内的烛火燃烧了一晚上,早就没最开始那么明亮了。
白色的蜡油堆砌在烛台上,灯芯一跳一跳的,火光很暗,可还是能依稀看清灵堂的模样,何丞锡躺在棺木里,而那个女人……她躺在鲜血之中,伸出去的手保持了死前不住向前攀升的姿势,像是努力攀爬着要离他更近些。
看着这个消瘦到只有骨头的女人。
蒋道歌一时也分辨不出她跟她到底谁更惨一些?大概还是这个女人吧,毕竟是她抢了原本属于她的好姻缘。
灵堂内忽然响起一声很轻的笑声,蒋道歌没再靠近,她就站在门外隔着一段距离凝望前方,明明大暑过去还没多久,可她却觉得很冷,很冷,像是整个人都掉进了冰窖里。
刺骨的冰冷让她忍不住双手环臂,她没再待下去,转身离开,月亮照在她的身上,能看到她眼角有滚落的泪珠,晶莹剔透,可她在那滴泪还未彻底坠落之际就仰起脸伸手抹掉了。
从始至终,她都没让自己的眼泪掉落,她仰着头,骄傲地像是从未哭过。
……
走出灵堂的顾姣心情有些低落,虽然早就猜到被姨妈发现后会面临什么,但想到她刚才冷冰冰的样子,她的心里还是有些不大好受。
赵长璟感觉到了,“等事情结束,我再陪你登门致歉。”
顾姣想了想,感觉以现在的情况,她应该不会想见他们了,便说,“她肯见我们再说吧。”没再提这件事,她问赵长璟,“四叔,我们现在去哪?”
赵长璟知她不愿多谈,便也未再说此事,只道:“之前陈洵在城内置办了宅子,不大,但够我们住一阵子了,他们现在就在那边,我让曹书带你先去跟他们汇合。”
“那你呢?”
顾姣目光移到他的手上,看着他手里紧握的那本账册,下意识握紧他的手,“四叔,”她仰着头,轻声喊他,“你要去办你的事情了吗?”
“嗯。”
赵长璟看着她说,“我怀疑他还在开封。”
顾姣蹙眉,“那个人到底是谁?”她能感觉到四叔和他很熟的样子。
这一次赵长璟很长时间都没说话,久到顾姣都以为他不会再开口的时候,才听到他薄唇轻启,吐出两个字,“宁王。”
*
宁王宗炎躺在藤椅上。
他跟当今天子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比天子小两岁,与宗裕的温润内敛不同,宗炎更像仙逝的孝贤太后,如出一辙的貌美五官显尽上苍的偏爱,就连眼睛都生得一样。
只是孝贤太后的桃花眼生得勾人,轻轻一笑就能勾得人前赴后继为她卖命。
而宗炎的这双桃花眼混杂了孩子的干净纯粹,他可怜巴巴望着人的时候,让人很难不对他心软,然后心甘情愿向他奉上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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