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爷,都掌蛮人派来请降的人到了。”
“带他们进来。”
“是。”
中军大帐刚刚到前线,已经被围了几天的都掌蛮人立刻察觉到魏人的攻势开始猛烈了起来,经过商议,几个部族的头人很快就做出了和以前一样的选择--出山劫掠大不了就投降嘛,之前不都是这样?想必朝廷也不愿意继续在这里跟他们死磕才对。
对于他们的这种想法,顾怀连笑都懒得笑了,只是西山那边还没有消息传出来,所以都掌蛮人想要商量,他自然从善如流准备用这个拖一拖时间。
没过多久,帅帐门口腾腾走进两条汉子,这两人身材倒不显得如何魁梧,只是身着臃肿,身上挂满了零零碎碎,凌乱的头发里梳着小辫,古铜色的脸庞,尤其显眼的是脖颈上挂着的银项圈,西蜀产银丰富,那项圈看起来怕是有七八斤重。
这两个人是通汉话的,大摇大摆进了帅帐,扫了一眼左右两侧站立听命的文官武将,又看了一眼坐在上首一袭黑袍的年轻人,脸上的狂妄却没收敛半分,只是傲然插腰道:
“你就是那靖北侯了?”
“大胆!”站在顾怀两侧的少年亲卫霍地按住刀柄,完颜阿骨打冷喝一声就欲拔刀,顾怀却摆手一笑:
“此地战事确实是本侯做主,你们有何话说,同本侯讲!”
确认了顾怀的身份,两个蛮人居然还哈哈大笑起来,其中一人笑道:“侯爷又怎么样?连你们朝廷封的蜀王的大儿子,也要来西山求我们,求我们不要生事,而且给了一堆的好处,你难道比蜀王还厉害?”
见他们提起被扣押的蜀王世子,帐中众人都是一阵骚动,顾怀眼睛微眯,笑意收敛:“看起来你们没什么投降的诚意啊。”
“不,我们不是投降,”那人无视了周围投去的愤怒视线,继续说道,“你们魏人的官儿,不都求一个安稳么?只要你们撤兵,我们也就退回西山,绝对不会再出来了。”
听到这极度厚颜无耻的一番话,已经有官员忍不住想要站出来训斥了,可没等他们开口,顾怀就一拍桌子,厉声喝道:
“上天有好生之德,朝廷有恩抚之意,蜀王世子孤身入蛮地,便是给了你们第一次机会,本侯领兵平叛,只围不攻,便是给了你们第二次机会,可你们却一再试探本侯的耐心,此时居然还敢来此帐中大放厥词?尔等袭杀数县,焚毁民居官宅无数,屠戮多少魏国子民,可谓罪大恶极,以为轻飘飘一句撤兵就能将此事揭过?做梦!”
顾怀声色俱厉,两旁官员武将皆骇然屏息,不敢稍动,然而那两个蛮人却依然大剌剌地看着他,满不在乎地道:
“你们蜀王的大儿子还在我们手中,谅你们也不敢为难我们的族人,靖北侯,我们世代居住于此,这里是我们的地方,只要你们退兵,并且带着所有魏人退出这一带,从此不干涉我们的一举一动,不派遣官员征收米粮,再拿出一万担粮食五千头耕牛,我们便放了你们蜀王的大儿子。”
顾怀恍然,这些人压根就不是来谈判的,如此嚣张跋扈,倒像是来试探他的态度,并且将蜀王世子还活着的消息放出来,他接下来若是继续进攻,就得考虑逼死蜀王世子这口黑锅是不是要盖他脑门上。
这些蛮人倒是真不蠢。
换做一个普通的平叛官员或者武将,只要都掌蛮人控制了蜀王世子,他们都会变得投鼠忌器,难怪狼兵都进西山了这些蛮子还如此有恃无恐,估计他们是觉得侯爷不如王爷,所以顾怀一定不敢再继续逼下去。
可顾怀只是似笑非笑地道:“知道什么叫朝廷,什么叫国家,什么叫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按照你们的想法,这大魏如此多的土司,难道都可以把他们世代居住之地划做己有?各部各部占地自治,不受朝廷管辖?荒谬绝伦!除非都掌蛮人放下武器投降,不然想让本侯撤兵,绝无可能!”
两个蛮人脸色一狞,他们没有想到,这位靖北侯居然真的不把他们话中隐隐的威胁当一回事,奇了怪了,他难道不担心继续这样打下去那位蜀王世子真的会死在山里?
“侯爷,三思啊侯爷,”有官员连忙劝道,“蛮人不识规矩,需索无度,可以慢慢商议,慢慢商议嘛,他们既然派人来,还是有议和诚意的,下官认为。。。”
“住口!”一声厉喝响起,众人纷纷看去,原来是那位得到顾怀重用,一直带在帅帐的邬鸿祯,只见他脸色涨红,斥道,“侯爷,下官认为,这是平叛,不是两国之间议和,措辞当谨慎,须知今日之让步,未必不是来日蜀地祸乱之根源!”
他冷眼旁观,已看出在座众人多有议和之意,毕竟一直以来西蜀的仗都是这么打的,蛮族起来造反,官兵平叛将其按下去,两边像模像样地商议些条件,然后就不了了之,可他之前被顾怀误解时就已经完全豁了出去,顾怀之所以要重用他也是看重了他的平蛮之策,此时不站出来反对,难道又要回到之前那种暗无天日的日子?
邬鸿祯权衡再三,大步走到哪两个比他强壮高大得多的蛮人面前,凛然斥道:“你们扣押世子,以为人质,已是大罪!烧杀劫掠,袭扰诸县,更是恶极!意欲分疆,裂土自据,当诛九族!如此大逆不道,还不早早束手就擒,反而威胁靖北侯爷,以为能讨价还价?可笑!”
那蛮人听他这么一番训斥,脸色也冷了下来:“你们汉人,最会玩这种嘴上功夫,蜀王的大儿子在我们手里,你们说得再厉害也没用,只是今日你们不答应我们的要求,蜀王大儿子就要被杀头了!”
“不可!”众官员武将齐声惊阻。
场面一时陷入僵持,片刻之后,顾怀缓缓站起身子。
“来平叛之前,本侯去过一趟青羊宫,面见过蜀王爷。”
他的声音很平静:“本侯当时提到,如果蜀地蛮族以世子性命胁我朝廷割土赎金,该怎么办?当时蜀王爷只对本侯说了一句话。”
众文武屏息静气,他们还未听顾怀提起过此事,但也知道,这一次平叛到底结果会如何,多半就应在这句话上了。
“蜀王说,‘大魏开国百年,蜀地历前后三代蜀王才有今日之安稳,世子身陷囹吾,但终究不比蜀地无数百姓身家性命更重’,”顾怀面无表情地说,“世子的命是命,那道那些提刀卫国士卒的命便不是命?西蜀无数流离失所百姓的命不是命?你们想用这个来威胁蜀王府,来威胁本侯,只会让平叛大军更为同仇敌忾,你放心,如果蜀王世子真的出事,本侯会带兵将你们都掌蛮人一一屠灭,以敬世子在天之灵。”
众文武官员缄默不语,话说到这份儿上,他们除了额头见汗,已经不敢再多嘴一句了。
顾怀扫了他们一眼,又看了看站在自己身侧,压着腰刀脸色铁青的赵裕,继续对那两个蛮人说道:“本侯听说,都掌蛮土司,如今在山中黄伞蟒衣,逾越称王?你等回去,将本侯言语转达诸部,要本侯撤兵,可以!但大逆不道的都掌蛮西山部,必须死!只要你们能拔刀诛尽其部青壮,本侯甚至可以把西山给立功最大的那个部族!”
“你们应该知道,本侯已经派兵攻打西山寨,如今说不定就已经攻下了那地方,捉拿了逾越称王的都掌蛮土司,救出了蜀王世子,到时候你们这些出山劫掠的数万蛮人会是什么结局,本侯不用多说你们也能猜到,所以本侯只给你们一次机会,若是等到本侯再次下令进攻,到时候还能有多少蛮人活着,本侯也不好说啊。。。”
他冷冷地看了那两个脸色大变的蛮人一眼,拂袖送客:
“记住一句话,勿谓言之而不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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