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令宣那时并没有想过会有外语片导演为他定制剧本,看完《江河尽头的青穹》的初稿他是不想接的,那是个极度疯狂的故事,再加上他学不会歇斯底里的日式演法,读着剧本只觉得两眼发晕。可安藤导演前前后后为他改了三版剧情,盛情难却,他只好硬着头皮演了。
这部中文译名是《寒江天外》的电影未能得到主流权威奖项的肯定,却是他的作品履历表中是最特别的一部,他接触过的导演大多非常热爱它,并对他那段工作经历抱有浓厚兴趣。
“没有什么特别的体验,只是很累,安藤导演是典型的工作狂。”裴令宣提醒道,“你不要像做作业一样采访我,我今天休假。”
“我请你吃饭。”明伽说着,拿起菜单翻阅。紧接着又放下了,道:“要不换个地方?这家不做正餐。”
“再等等。”裴令宣看着时间说,“我有个朋友要来。”
“你还约了别人?”
“他要当面跟我说些事情,而我只有这一下午的空闲。”
“那好吧。”明伽陪他一起等。
***
咖啡馆共有两层,纯木质的房屋结构,上下楼不隔音。裴令宣叫小蛇专挑冷门场所,这里地处偏僻价位昂贵,下午一点到三点仅光临了他们一桌客人。
木楼梯被踩出咯吱咯吱的噪音,从尽头走上来一个年轻男人。明伽见到来人的真面目,随意地收回视线,遵守社交礼仪,等待他做介绍。
可裴令宣既不邀人入座,也不做别的表示,他不怕尴尬,只怕这事没完没了。
他轻描淡写地瞄了一眼对方,喻孟比两个月前愈发消瘦,昨晚没睡好,眼睛里有红血丝。
“我这次不闹了,你原谅我。”尽管是近乎卑微的乞求,但那种命令式语气总也改不掉。
裴令宣想过,如果把人比喻成狗,喻孟必须是被宠坏了,不满足就要龇牙咬人的那类宠物犬,还患有严重的分离焦虑。
他们在一块儿的时间累计不超过半年,喻孟朝他发过脾气不下十次,气头上还会动手;虽然没有到施暴的地步,但裴令宣受不了天天吵、顿顿闹,哄也哄不好,像是前世结下的冤孽,这辈子找他要债来了。
平心而论,喻孟不犯病时是无可挑剔的伴侣,体贴、漂亮、粘人。然而一犯病就失心疯,三个小时见不到他就要大闹天宫,还企图干涉他的工作,威
=请。收。藏[零零文学城]00文学城努力为你分享更多好看的小说=胁他要把他关起来。这换谁也顶不住,裴令宣提出分手,喻孟往他身上砸了一只花瓶。
纵使闹到这地步,裴令宣依然陪对方枯坐到天亮,等别的姓喻的人来了,才收拾东西搬离了纽约的公寓。
他哪一次分手不是好聚好散、干净利落,唯有这回拖泥带水。喻孟未必是他的交往对象里最爱他的一个,却是最难缠的前任;找他不像是为了复合,更像是来寻仇的,不斗个两败俱伤誓不罢休。
“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裴令宣说,“你也看到了,我有新欢了。”
明伽端着咖啡杯假意在喝,极力避免牵涉到他们的恩怨纠葛中去,这时被他拉出来做挡箭牌,突兀地呛了一声,连忙搁下杯子,摆手道:“不、不……我不是。”
喻孟对此置若罔闻,只牢牢盯住他,说:“我不介意,你想怎么样都可以。”
裴令宣:“我介意。”
明伽后知后觉地参悟了这段话背后暗藏的深意,惊得头皮发麻,局促地逃离座位道:“我去买单。”
守在前台的服务生冷脸打印出一张小票,告知他结账金额。明伽付了钱,坐到一方远离楼梯口的空位上,瞅着窗外的风景发呆。
他以为这是一场单纯的见面聊天,但裴令宣不守规则,擅自把私生活抖露到他眼前。这不符合搭讪的动机,没有人会在搭讪新欢之时堂而皇之地牵扯出旧爱。
明伽在那等待的五分钟里,构想了无数种楼上正发生的情景;他如同坐在台下的观众,深红的帷幕将他与舞台隔断开来,阻止他窥探正在排演的节目,但这恰恰赋予了他更广阔的想象空间。
他从前可不是热衷探听八卦的人,其实现在也不是。问题出在裴令宣那里。裴令宣,太像主角了,仿佛冥冥夜色里的一丛微火,什么也不用做,就能点燃观众的好奇心。
他天马行空的想象力在裴令宣单独走下楼的那一刻悄然终止。
另一个人没有跟下来。正因为没有,愈加引燃明伽心底最为强烈的探究欲望,他很想知道那上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但于情于理他都不该过问。
裴令宣和他一道走出咖啡馆,炽热的阳光越过屋檐,洒在膝盖以下。
“你还想请我吃饭吗?”
“想。”明伽应声,他的手指到指缝的韧带产生了细密的震颤,微小却直通骨髓。
他从小到大的梦想是成为一位伟大的导演;而每个导演的梦想,是得到一个能激发自己无穷的想象力,并能为故事带来千万种可能性的演员。
他不会卖弄文采和词汇量去描述或赞美裴令宣的外形容貌,他只会说:天才演员,无非就是这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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