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水阁的美人忽然病了。
向花嬷嬷告了病,甄素泠也不在意其他人会怎么想,是不是有意见,这些她通通都不管,反正东暖阁暂时教不成舞了。
无他,有人生气了,正使小性儿。
十二利落的两下子,让她纤细的手腕顿时皱起了圈薄红,怎么看都活似箍着两个殷红的玉镯子,第二天双手隐隐酸痛不说,抬起放下都显得无力得紧,那还教什么舞?正好癸水也来了,还不如卧病休养着。要知道夷光夫人的舞,见上一面都难如登天,现在甄素泠免费教授,已经是便宜她们了。
她性子一旦倔起来,想的难免偏激了些,这点甄素泠自己也知道,可是一点没有从那牛角尖里钻出来的打算。
独自卧在榻上,也不知因为小日子的缘故又或是别的,那张素来没什么大变化的面容上难得现出了几分脆弱。
她委屈。
这都多久了,程庭朗那个死人,嘴上说得好听,什么对自己痴心一片,自己是他心中的皎皎明月光,看上去宛然高贵,神圣不可侵|犯……可现在呢?人影不见一个,遇见危险还是靠她自己解决的,他说不定还在北疆跟蛮子谈生意谈的正起劲!
想到这里,甄素泠内心愤愤,余光一瞥,正好看到被褥上绣着鸳鸯戏水的水粉缎面,顿时委屈更甚,伸手就揪住那缎面,冲着那雄鸳的鸟头处泄愤似的轻锤了好几下。
登徒子,还不赶快来接自己!不知道迟则生变吗?
现在她的确有几分自保能力,可那是在别人掉以轻心的情况下,随着出坊日子的临近,她的处境就越危险,到时候会面临什么样的境地甄素泠根本不敢想。
花嬷嬷的耐心是有限的。
可若是因为这样就让甄素泠卑躬屈膝的哀求老鸨讨其欢心……她做不到。
生来就是副硬骨头,上辈子的硬气因为明晃晃的扎在外面,刺痛了别人的眼,就被生生给磋磨掉了,这一世她将执拗藏在骨血中,完美的隐匿起来,不让任何人得见。实际上她还是她,即使变成卑贱的奴隶,仍咬着牙不肯吐出一句求饶之语。
胡思乱想半天,身体的不适让甄素泠迷迷糊糊地又睡了过去。睡着之前,鼻端嗅进的安神淡香,令她的心情逐渐平缓下来。
调香之技,还是在进了程府之后才学会的。
见她因着彩绣坊的往事心气郁结,时常闷闷不乐,程庭朗从各处只要搜罗来了好东西,都一股脑的送到了她这里,期望讨个欢颜。不管是古玩真品、名家字画、孤本典籍还是外族的一些新奇玩意,程家门楣高耸,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钱,可以说只有他想不到的,没有他弄不着的,甄素泠面上冷淡似乎不买他的账,内心却对他送来的一册孤本《调香谱》起了些微兴趣。
《调香谱》是前朝著名的调香娘子荀隐娘所著,世间只此一本,也不知程庭朗是如何弄来的。里面不仅记载了一百五十八种不同香味的香料调配秘方,还有一些植物间互相冲克的忌讳以及如何遮掩特殊植物的气味的方法,甄素泠闲来无事,就自己试着仿制些香出来。
本来她学这个也就是为了打发时间,好熬过这无趣的、没有盼头的早晚,可她学着调香之后才发现,自己在这一道上似乎颇有天赋。
短短时间内不仅能够仿制出荀隐娘的所有香谱,还能无师自通的混出别的香来。而对只有半味香料之差茉芙香与绿明香,她轻嗅后也能轻易地区分二者。
这个消遣,对她打发时间很够用。
甄素泠记得自己明明因为腹痛睡着了,可再次睁眼,夏日微风轻拂过面颊。水晶帘动,发出轻微的珠玑碰撞声,外面水池子里一片墨绿,洗水亭中自己背对池塘而坐,单臂倚在栏杆上,百无聊赖。视线所及之处,园子里各色的花,红的黄的粉的,在日光的照耀下大朵大朵混杂着开放,叶片翠碧欲滴,叶茎笔直有力,一片万物生长,欣欣向荣的景象。
这明明是程府,自己这是又做梦了?甄素泠疑惑。
下一刻,甄素泠好像想起些什么,恍然大悟。曾在程府经历过的事,如今又以梦境的形式翻了出来。
突然不远处传来一声娇呼,甄素泠不由自主地起了身,身体仿佛被人控制了般,慢悠悠地朝发出声音的地方走去。
绕过花木掩映的地方,眼前豁然开朗。地下是打翻了的托盘,身段纤弱的婢女半倚在程庭朗的怀里,一张俏脸羞的通红,半晌才反应过来般,结结巴巴道,“谢……谢谢少爷。”
说完她急忙起身,脚下不知是使不上劲还是怎样,身子又是一歪直接朝地上摔去,程庭朗下意识地抬手,一把将其扶住,两人眼神对上,婢女看着眼前的芝兰玉树的少年,脸色更红,谁都没有率先开口,一时气氛暧昧不已。
一出常见的英雄救美罢了。甚至因为两人的地位差异,往后程庭朗极有可能欠下一段缠|绵的风流情债。
甄素泠没什么表情的瞧着这出好戏,内心说不清是什么情绪,就在她转身想走时,情势陡转。
娇俏的婢女绞着手指,尝试性的靠近程庭朗,就在她的手即将勾到主子的衣角时,程庭朗主动将手覆在她手上,同时嘴上淡淡道,“里面是什么?吹箭还是毒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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