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兴茂是个瘸子,在外头找活儿不容易,这长工的活计是晏兴盛帮忙介绍的,工钱给得极低,一月才两百文。
他原先农闲时去码头扛货,一日都能挣三四十文呢,如今这活计一日不到十文钱,比一同做工的人低了一半有余,活儿却不比旁人少。
晏小鱼怀疑是晏兴盛从中克扣了。
虽然工钱低,但胜在稳定,还能包吃住、能替家里省下一个人的口粮,所以晏兴茂十分珍惜,干活儿拼命不说,东家性子刻薄、爱作践人他也都忍了。
可人善被人欺,那东家见他性子老实,活儿还比别人干得好,便把旁人不乐意干的脏活累活全推到他头上。
他这回受伤便是大半夜替东家修缮屋顶,一时没看清,从屋顶滚下来了。
晏兴茂被抬回来时脸色惨白,两条腿血淋淋的,送他回来的人还给晏家带来一个坏消息——那地主老爷发了话,要辞退晏兴茂,让他不必再去了。
何秋花只觉得天都塌了,伏在他床边泣不成声,晏小月红着眼睛打来水,替她爹擦洗。
今日晏兴盛父子不在,陶翠青和晏老爷子听到动静过来了,晏老爷子一脸烦躁,陶翠青脸色也不大好看。
送晏兴茂回来的两个汉子撂下消息就要走,却被晏小鱼拦下了。
“我爹是替你们东家干活时受的伤,你们东家难道想置之不理?”
他顶着张清秀可爱的脸,说话却粗声粗气的,眉毛竖得老高,看起来凶得很。
那两个汉子来时还有些不耐烦,也没拿一个小哥儿当回事儿,但被他瞪着,气势莫名就矮了一截:“小兄弟,我们只是做工的,东家要如何,我们也管不了啊!”
这话也没错,可家里的长工做工时受了伤,合该有个交代,现在那地主老爷明显是不想管,就这样放这两人回去,后头再去要说法就难了。
晏小鱼想了想,恶声恶气道:“你们回去转告你们东家,我爹是为他受的伤,他该出的药钱,该赔的银子,一文都不能少,不然我们晏家决不善罢甘休!”
“我大堂兄是秀才,如今在县学念书,认识不少世家公子,他舅舅也是秀才公,你让你们东家掂量着些,这事儿能和平解决最好,否则,咱们晏家有的是办法替我爹讨回公道!”
村户人家多是汉子主事,那两个长工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能出头的小哥儿,偏生人家条理分明,搬出的名头也确实有些分量,搞不好还真有法子治他们东家。
这两人心里百转千回,最后挠了挠头,讪笑道:“我们回去就同东家说。”
“劳烦二位了。”
怕他们不当回事儿,晏小鱼有意味深长地补充了几句:“两位大哥也是在那儿干活儿的,我爹的今日,可能就是你们的明日,若我爹得不到公道,你们觉得你们往后能与他不同吗?”
那两个长工心里一惊。
这哥儿说得没错,他们东家一向不把家里的长工当人看,他们指不定哪日就会落得和晏兴茂一样的下场。如果家里还有几分背景的晏兴茂都得不到赔偿,那他们就更没指望了。
晏兴茂是第一个,往后再有人受伤定是参照他的情况处置,看来他们还真得盼着晏兴盛好。
这两人对视一眼后朝晏小鱼抱了抱拳:“小兄弟,你放心,我们回去后定一字不差地将你的话转告东家。”
*
他们走后,陶翠青凉凉地瞥了晏小鱼一眼:“前几日还想占你堂兄的屋子,今日又搬你堂兄和他舅舅出来吓唬人了,小鱼还真是不见外呢!”
“大伯娘说的是哪里话?咱们又没分家,我爹受了伤,大堂兄自然得替他出头,他们读书人最重情义了不是?我爹可是他嫡亲的叔叔,他怎会不管?”
这哥儿满嘴的道理,谁都说不过他,陶翠青哼了一声,倒也没提出反对意见。毕竟能从那地主老爷家里要些赔偿回来,对他们两房都是好事。
既然用了她儿子的名头,他们分些银两也是应该的不是?
陶翠青正暗自猜测那小地主能赔多少银子呢,一只纤长的手杵到她眼前。
“大伯娘。”晏小鱼皮笑肉不笑,“我爹伤得太重了,你从公中拿些钱出来,让我们送我爹去镇上治伤吧。”
“什么?!”陶翠青还没开口,晏老爷子先急了,“你还要带你爹去镇上治病?”
“这不成器的东西,什么事都干不好,做个长工也能把腿摔了!摔成这样指定是治不好了,还浪费银子做什么?!你们去采些药草来给他敷上不就是了!”
屋子里安静了一瞬。
床上躺着的汉子瘦得骨头都突出来了,这会儿他费力地睁开眼,怔怔地盯着屋顶的茅草看了一会儿,又无声地闭上了眼睛。
眨眼间,面色便灰败了许多。
床边的何秋花不可置信地看向公公,晏小月垂着脑袋,拿帕子的手微微颤抖。
晏小鱼握了握拳,心里翻山倒海。
“你已经老了,日后总会生病的。”他看着晏老爷子,嘴角的笑容既讽刺又恶毒,“到时候也不用浪费银子,躺着等死就是了。”
晏老爷子被他番话惊得愣了一下,回过神后暴跳如雷,随手操起桌上的竹杯,用力砸向晏小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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