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的时光并不漫长。
仅剩的时间滴滴答答一分一秒地流逝,罗熠却仍旧保有着相当程度的悠然。看过了新闻,他又捧起本纸质书,极认真地一页页翻过去,似乎真对里面的内容极感兴趣的样子。
秦凌不想和他共处一室——总忍不住皇帝不急太监急,于是给罗熠配好最后一剂药后,他索性出了门,到外面院子里的凉亭中坐着。
也是留个空间的意思。
世上的确有人可以坦然面对死亡,但他再清楚不过,这种心态绝无可能出现在罗熠身上。一个死前机关算尽,生怕妹妹今后轻易忘了自己的阴谋者,只会带着对人世的贪恋与不舍含恨离去。
如今的泰然更近似于一种惯性。
叁十几年,他战战兢兢不敢有半步踏错地走过来,习惯了不能示弱,连这最后一段路也要端着绷着,本能地就怕松了劲,被人瞧见了,可瞧见了又能怎样呢?
这话秦凌问不出,问了也没用——罗熠若是能想通,此时此刻就不会在这里孤孤单单地等死,以期日后真相大白时,能在妹妹心上划下难以愈合的一道疤。
明明是想有人陪的,明明也是期待过的,可在每一处选择当口,他还是毫不犹豫走向了通往最惨烈结局的岔路。
秦凌最开始曾苦口婆心地劝过许多次,后来意识到劝不动,索性也就跟着破罐子破摔。他一个向来不掺和家族腌臜事的闲散人士,亲自出手洗掉那个叫十一杀手的记忆,甚至还瞒着秦家人,暗地里将这无牵无挂的人偶养成个合格替身。
能帮的都帮了,其余种种,就随他罗熠去吧。做舅舅做到这份上,秦凌自问已经是仁至义尽。
摇摇头,他终于从那股恨铁不成钢的情绪中成功抽身,正打算去倒杯茶,却听光脑忽然响起了提示音。
是妻子打来的视频电话。
他登时有点慌乱。
原因无它——该怎么解释自己如今的工作?“罗熠”已经回了帝都,自己还留在外面做什么?这是在哪?身边是谁?什么时候回来?
脑中一连闪过妻子可能问出的数个问题,他额角不由得便沁出细汗,当下搜肠刮肚了好一会拼凑出差不多合理的回答,又细思一遍没什么漏洞后,才敢按下接通键。
出乎意料地,迎接他的并非妻子的质问,而是一声软软糯糯的——
“爸爸。”
来自他刚满叁岁的女儿。
接着才是妻子略带埋怨地发问:“什么时候回来?宝宝想你了。”
这时候如果说“很快”,总有一种盼着罗熠赶紧死的负罪感,秦凌只得略显僵硬的表示:“机密任务,我也不确定。”
妻子的语气果然更差:“过几天是宝宝的生日。”
“……”秦凌缄默片刻:“我记得,到时候我应该可以赶回去。”
这句父亲的承诺经由星网传输,在几秒后准确无误地送达网络那头的女孩耳中,小女孩立刻很快乐地欢呼了两声,接着便开始兴奋地说起学校里发生的事情来。
秦凌不愿扫女儿的兴,只得听着,时不时还得跟着附和两句,一直听女儿将这些天中发生的大事小情都念叨了一遍后,又轮到了他接受妻子的盘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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