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落皓见晏枝沉默不语,忙道:“嫂子,我没有打算让他们和你抢家产,我只是希望能替穆府留下一个后人,那个穆亭渊……”他目光一寒,落在穆亭渊脸上,压低了声音对晏枝,笃定地说,“他不是爹的儿子,以爹的性格,绝不可能在外面留有私生子。我十余岁的时候来书房找爹不小心打碎了他的笔洗,正好这个时候爹推门进来,我怕被责罚就赶紧藏在了柜子里,不小心听到他们谈话。”
晏枝脸色一变,一句卧槽差点喊出来,忙紧张地问:“你听到什么了?”
“我听到他们说穆亭渊不是爹的孩子,他是爹一位好友的私生子,我左思右想,爹为人刻板严谨,所交的朋友都是这类人,能做出这种出格事情的只有当初的吏部尚书,如今因口出狂言,大逆不道被放逐边关的周海宁。他是周海宁的儿子,压根就不是我们穆府的后人,嫂子,嫂子?”
穆落皓见晏枝神色怔怔,多叫了她几遍,晏枝回过神,舒出一口气,以为这天大的秘密被捅成马蜂窝了,原来是闹了一出乌龙。
“怎么了,你说。”晏枝应他一声。
穆落皓说:“我知道这事太过震撼,嫂子一时无法接受也不奇怪。当年周海宁侮辱谩骂圣上,犯下大逆不道的罪业,子孙后代都不许入朝为官,嫂子,若是穆亭渊身份被揭晓,咱们穆府又与他扯上这种关系,怕是从泥潭里出不来了!”
晏枝轻笑,反问道:“你知道因为你,外头人都是怎么说穆府的吗?”
穆落皓垂下脑袋,低声喃喃:“是我的错……”
晏枝冷声道:“四大氏族的穆府教出了一个杀母弑嫂的畜生,周大人子孙后代无法上朝为官,但穆府的儿郎往后无论在朝堂还是在民间都抬不起头!”
“嫂子,”穆亭渊忽然说,“能让我和他说两句话吗?”
晏枝看了穆亭渊一眼,退开几步,淡淡道:“说吧。”
“二哥,”穆亭渊站在穆落皓面前,说,“嫂子这几日一直在为穆府奔波,我每回看到她那么晚回来都对自己说,一定要努力一些,早点长成大人成为嫂子的助力和坚强的后盾,让她嫁进穆府能像其他夫人一样享清福。因为你的过错,穆府的一切都要重来,但是没关系,如今我是穆府的少爷,也是未来穆府的家主,你没有做到的和撇下的责任,我替你背负起来。”他个头仍矮,可站在那里,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瘫坐在地上的穆落皓时,莫名生出了王者睥睨的气魄。
穆亭渊笑得温柔,低声说:“二哥,你还记得你曾经说过我这辈子都不配作为穆府子嗣站在祖宗牌位前吗?我现在可以自由进出祠堂了,而你不一样……你呀,”他用只有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轻声说,“你已经不算是穆府子嗣了,你是穆府的耻辱,你的名字会被从穆府族谱中抹去,死了也是没有归处,没有供奉的孤魂野鬼。现在的你是一只……你曾经叫过我的,小畜生和丧家犬。”
穆落皓脸色一白,想到他曾经对穆亭渊做过的事情。他讨厌这个孩子,认为穆府的霉运都是他带来的,父亲病死,兄长身体日益衰弱,都是这个外来的装成私生子的家伙吸走了家里的气运,弱冠之前,他常去欺负穆亭渊,打他,骂他,把他当成狗一样训斥、调教。
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这些怨毒会报复在自己身上,他从心底生出一股莫大的恐惧,人最怕落叶无根,天地间再无牵挂。他忽然伸手去抓穆亭渊的衣服,穆亭渊近些日子学了些强身健体的武艺,很快避开突如其来的袭击。
晏枝揽过穆亭渊,向后退开安全距离,低声呵斥道:“穆落皓你做什么?”
“时间到了——”外头有狱守提醒道,“穆夫人,请你们出来。”
“知道了。”晏枝应声后,神色冷淡地看着穆落皓,人的劣根性一旦养成便很难改变,她不信穆落皓心里的自私自利真的会这么轻而易举被抹平,也许他的心里的确发出了良善的种子,可在已经筑成的恶念之墙前只是微末。
她对穆落皓说:“我今日来只是想让你说出幕后主使。可你依然不信任我,没有说出名字的勇气,那又何必要把花悦庭的女人和孩子托付给我呢?你以为我嫁到穆府,并且愿意以穆府大夫人的身份留到现在是对穆府产生了情感和眷恋,因此,我的心还没狠毒到要穆府断子绝孙是吗?真是抱歉,穆落皓,我比你想象中的恶毒,想让我替你擦屁股,还要带回来两个那么麻烦的人,自己却一点代价也不肯付出?呸,真是美得你。我可以告诉你,我至今还留在穆府只是单纯地因为我没玩够扮演穆府大夫人的游戏,等我玩够了,我管你穆府还剩几个活口,通通与我无关!”
说完,晏枝转头就走,她对穆落皓的耐心就这么一点。当初灵堂上,穆落皓当了缩头乌龟,认下罪名藏进牢里,现在,依然缩着脑袋做事情,还是不肯说那个名字。
就这么害怕?洛霞笙对于玩弄人心果然还是有些手段。
穆落皓呼喊她的声音在身后逐渐变得微弱,晏枝心想,如果真的到死都不说,那花悦庭的女人和孩子就只能……顺其自然,听从命运的安排。
走上楼梯,从地牢里走进阳光下,大理寺古朴庄重的建筑映入眼帘。带路的士卒不知道跑哪儿了,晏枝等了一会儿只好靠自己的方向感找出去的路。
穆亭渊一路都不发一言,晏枝察觉到他的心不在焉,便问道:“亭渊怎么了?你报了仇心中该痛快才是。”
“嫂子听见我说的话了?”穆亭渊一怔,身体紧张地绷直了。
“看他反应能猜出来。”晏枝淡淡道,“你做得对,倘若有人欺你辱你,一定不能忍气吞声,却也不能同他一样,做出伤天害理的事情。”
“亭渊记下了。”
“那亭渊,你为何闷闷不乐?”
“亭渊没有闷闷不乐,亭渊只是在想嫂子方才说的话。”
“嗯?”晏枝回想了下,没觉得哪里不妥,便问道,“怎么了?嫂子说错什么了?”
“没有……嫂子,你……”穆亭渊欲言又止。
两人走在长廊下,穆亭渊靠近内侧,廊檐的阴影打在他脸上,让晏枝想起了两人第一回见面时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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