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四点五十,上海龙华机场。
因为战时管控的原因,这里已经看不到多少乘客,取而代之的大量身穿制服甚至军装的工作人员,行色匆匆地调配着各种军需物资。
能在这样的局势下坐飞机离开上海的,都不是一般人,就更别谈包机了,除了身居高位的政府或军方要员,基本绝无可能。
但沈克山不止搞到了包机,还是两架。
虽然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但他因为脑溢血进行手术的事毕竟就在几个月前,本身年纪也不小了,并不适合乘机,就算从上海到香港的路程并不算太远,但这几个小时的时间里也随时可能有意外和危险发生。
所以,两架包机间的一架是供他单人使用的,上面配备了各种各样可以带上飞机的医疗器材,医生、护士,和贴身照顾的佣人,而沈璁和一些其他下人会乘坐另一架飞机离开。
毕竟捏着裴筱这个“人质”,沈克山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更胜券在握,并不怕沈璁中途闹出什么幺蛾子,还是保命要紧。
旁人看来大概都会感叹一句沈家财雄势大,手眼通天,但能在“逃命”的时候搞出这样的排场,沈璁怎么看都觉得,这一切更像是一场沈克山与政府和洋人之间的一场交易。
这会沈克山已经被医院的车送上了飞机,提前做好安顿,沈璁也已经带着喜伯坐上了另一架飞机,但窗外天公不作美,阴云密布,已经早就过了事前约定好的时间,飞机还是迟迟未能起飞。
喜伯坐在沈璁旁边靠窗的位子上,手边抱着个绸布的盒子,里面装的正是窦凤娘的牌位,搁在大腿上;他身侧还随身带着个藤编的小箱子,虽然不知道装着什么,但沈璁看到了从旁边伸出来的半截天线——
应该是一台收音机。
去年刚好赶上喜伯的六十大寿,沈璁本想着要带老头好好过个生日的,但喜伯坚持天下没有主子替下人庆生的规矩,说什么也不答应。
当时还是裴筱打的圆场,悄悄劝沈璁要顺着老人,实在不行就好好准备个礼。
东西是裴筱挑的,沈璁还亲自找人托关系,好不容才搞来了这台台湾制的台式收音机,就算在上海,在法租界,也是稀罕得不得了的物件。
怕喜伯不肯收,当时沈璁还是让裴筱送去的。
也得亏裴筱嘴甜,说这收音机摆在屋里,一家人都能用,喜伯这才收了下来,爱不释手的,恨不能一天擦八回,包养得铮亮簇新,就连这会都要拿个小箱子随身带着,不放心放在行李箱里交给司机。
刚才沈璁赶到机场时,看见喜伯正在摆弄着收音机,大概是担心沈璁和裴筱在外面,想找新闻来听听。
虽然裴筱教过好几次这收音机该怎么用,但喜伯毕竟年纪大了,平时又有裴筱帮忙,一直都没怎么学会;这东西毕竟是裴筱送的,刚才他看见沈璁回来,约莫是怕对方睹物思人,便赶紧将收音机藏回了行李箱里,匆匆忙忙的,连天线都忘了收。
想想外面灰蒙蒙的天,再看看身边一脸担忧,紧张兮兮的喜伯,沈璁轻轻叹了口气。
“喜伯,那是收音机吗?”他指了指喜伯脚边的藤箱,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随口问道:“拿出来听听吧,反正这飞机看样子一时半会是走不了了,闲着也是闲着。”
喜伯虽然稍有疑惑,但闻言还是小心翼翼地把那台收音机搬了出来。
虽然知道收音机里不会听到什么实时的消息,更不可能跟裴筱有关,但沈璁的想法其实还是跟之前的喜伯差不多——
裴筱还在外面,他就想听点跟外面有关的东西,好能安慰自己,裴筱那边一切都好。
他接过收音机架在大腿上,手指拨动着几颗旋钮,一阵令人心烦的杂音后,很快调出了声音。
“下面播放一条紧急通知,今天早些时候,梧桐路附近遭遇空袭,目前伤亡人数不明,因为不排除第二次空袭的可能性,请广大市民——”
“滋滋——”
随着沈璁的手指一抖,收音机的波段受到影响,声音很快中断,只剩下一片混乱无序的电波杂声。
但他已经顾不上了,因为,他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梧桐路。
第一次在百乐门遇到裴筱那晚,他曾让车子送对方回家,因为道路不便,二人不得不弃车步行,当时走的就是梧桐路,跟裴筱之前租住的那条小巷,就隔了一条街。
不等回忆像书中描写中的那般排山倒海地袭来,沈璁的思绪就被一阵争吵的声音打断了。
“沈少爷。”他抬头,看见飞机上的空姐已经站在了自己的旁边,躬着身子,一脸为难道:“飞机下面,有人要见您。”
这个时候能摸到这里来的人,本身就已经不简单了,只是飞机的闸门早已关闭,是随时准备起飞的状态,这才会跟机场的工作人员起了争执。
沈璁突然好奇,是谁有这么大本事。
他侧身偏向喜伯的方向,撩开窗前的帘子看了一眼,便立刻紧张道:“放他上来。”
等对方登上飞机后,他立刻起身将人带向了机尾的方向,那里堆放着许多行李,基本上没有人。
“你怎么在这儿?”他急道:“裴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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