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北月躺在榻上,他的意识其实是清醒的,只是无力得无法言语。哪怕一有说话的冲动,便会想咳嗽。
也不知道这三年来,秦敏的针术精进了多少,区区几针而已,竟能镇住他的咳嗽。
否则,他还真不知道自己这一回要承受多大的折磨。
医疗变革之后,他便在等,等金子从冬乌国凯旋,等皇上和皇后娘娘正式入驻帝都,入主皇宫。而后,他便会离开。
其实,不必皇后娘娘赶他,他本就有休息的打算了,确切的说是归隐。归隐到无人认识的地方,亲自教小影子轻功。
他医不好自己,却非常清楚自己的病情,甚至能估算出自己所剩的时间来。
小影子的天赋那么好,他有足够的把握能教会小影子的。
一切都是计划之中,甚至包括性命。
秦敏,一样是计划之中的人,可是,却偏偏让他生出了计划之外的“于心不忍”。
他一直想不通,思索现在,或许,今夜突然回来,也是因为这份“于心不忍”。
就在玺玉伯被秦敏逼得要说出影族真相的时候,顾北月非常努力地抬起手来,拦下了玺玉伯。
“主子醒了!”玺玉伯大喜。
秦敏连忙凑过去,问说,“顾北月,你怎么样了?哪还不舒服吗?”
顾北月将一直拽在手里的休书递给秦敏。
秦敏愣了下,只当他不要这份休书了,可谁知道,她接过来认真一看,竟见休书上有一个手印,血迹印的手印,特别清晰。
他的左手沾了咳出来的血迹,可一直拽着休书的右手却是干净的呀!
这个手印,他是什么时候印上去?
这个家伙,命都快没了,竟还顾不得在休书上盖印?
秦敏都不知道自己是生气,还是难过,她毫不犹豫地将休书撕得稀巴烂,怒声说,“顾北月,我后悔了!除非你病愈,否则,我这辈子都不会休掉你,不会离开你的!想要我走,你就快点好起来!”
顾北月缓缓睁开眼睛,看着气呼呼的秦敏,无奈地直摇头。
秦敏都快气炸了,或许,只有生气才能压住心底的难过吧。她怒声警告,“你再摇头试试,我现在就去写信,告诉皇上和皇后娘娘这件事,还有沐灵儿他们。我要告诉所有人!”
话音一落,顾北月就停住了,不敢在摇头。
这份威胁对于他,非常管用。
孑然一身多年,没有族人,没有亲人,他就只有那群朋友了。大风大浪都过去了,苦难艰难也都过去了,他不想打破这段得之不易的静好岁月。
见顾北月不动,秦敏的气才消了一些,可是,气一消,心却渐渐难受起来。整颗心就像是被勒紧了,勒得特别疼,都喘不过气来。
很多时候,愤怒并非真正的情绪,难过才是。
愤怒是一种掩饰,更是一种自我保护,
愤怒是向外的,难过则是藏在心里的。当愤怒渐渐平息,留给自己的便是极难承受的痛苦。
秦敏淡淡说,“玺伯伯,你先出去吧。我想单独跟你家主子,谈一谈。”
玺玉伯还是不敢放肆,朝主子投出询问的目光。
顾北月默许之后,玺玉伯才离开,阖上了门。
也不知道秦敏和顾北月谈了什么,总之,直到翌日清晨,第一缕阳光照入院子之后,秦敏才开门出来。
她走到院子里,抬起双手,一边伸懒腰,一边大口呼吸新鲜空气。虽然,她眼角的泪迹非常明显,可是,她的眼眸并不似昨夜暗淡。阳光仍可以照到她眼睛里去,照亮她整个人。
没一会儿,她就亲自去坐了早餐,给小影子留了一份,剩下的便端到顾北月屋里来。
顾北月已经可以下榻了,他还是老样子,看得出身体不好,却看不出身染重疾,命不久矣。
秦敏进来的时候,他正站在书桌前,拿起了砚台边那朵空气凤梨。
这是秦敏当年送给他的,他留在这里,一直没有打理。
即便空气凤梨无根,无需打理照顾,只要偶尔喷喷水,但也还是要照料的。近四年的时间,这株当初只有小孩子巴掌大的风气凤梨已经彻底长大了,有他的手掌那么大,花心处窜出了一穗黄色的花,不是非常漂亮,却很耐看,有种特别的美。而且,花径底部还窜出了两朵小芽,像是生了两个小宝宝。
近四年的时间,必是秦敏一直护着,否则,再生命力在顽强的花,一样会枯萎。
秦敏端着早饭走过来,笑道,“小心点,别弄掉旁边的芽。那两个芽儿再过几天就会自己脱落,可以单独活下来。过来吃饭吧,今儿起,你的三餐,我也包了。不过,伙食费你得表示表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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